寫作並未替科恩帶來名利,1966年,帶著幾首自認不錯的歌曲,科恩決定到美國流行歌壇發展試試運氣,住進紐約切爾西旅館。在旅館的電梯裡,科恩經常遇到著名的音樂家,進進出出旅館的年輕女人們也吸引著他。〈Chelsea Hotel No. 2〉是紀念和他上過床早逝的 Janis Joplin 所寫的歌,而〈Joan of Arc〉則是描述他苦苦追求數年,一直沒有結果的地下絲絨樂團的女主唱 Nico。這些令後人津津樂道的情事,晚年科恩並不避諱談及。演唱會一首首唱著,彷彿將他們重新一一召喚回身邊。
1968年,科恩的第一張唱片《Songs of Leonard Cohen》出版,慢慢的鋪陳,平淡的口氣,輕輕的顫抖,緩緩道出絕望的主題。〈Suzanne〉、〈Sister of Mercy〉等名曲都和女人、愛情有關。金斯堡曾說:「科恩是那個時代唯一沒有受到迪倫影響的民謠歌手。」樂評人說:「他讓迪倫顯得孩子氣。」
科恩的演唱會極富傳奇色彩,年輕歌迷的比例很高,並視他為偶像。科恩說:「我的歌迷大多是嚴肅思考的人,而嚴肅是必要的。很多人把憂鬱和嚴肅搞混了。嚴肅使我和平,使我輕鬆。」在歐洲,科恩的演唱會場場爆滿,一位年近80的老者,不動聲色漠然地唱著歌,到底有何吸引力?我想,科恩吸引人的是歌詞,是思想,是那沉浸在悲傷中,承認人生失敗的覺悟。超越了年齡的界線。
有批評家說他的音樂是「割腕音樂」,他完全贊同,還建議唱片公司促銷他的唱片時可以附上割腕的刀片。「我不是一個悲觀主義者,悲觀主義擔心下雨,我卻早就淋得全身濕透。」他比悲觀還要悲觀。2005年科恩破產,官司纏身,經紀人把他的退休金化為烏有,於是他展開百場巡迴演唱,清償債務。他在演唱會上說:There is a man who will still work for your smile。
科恩40歲左右開始修禪,拜臨濟宗日本禪師佐佐木承周為師。那時他正在錄製《New Skin for the Old Ceremony》專輯,不懂英文的師父曾到錄音室看他錄音,隔日科恩請教他有何意見,師父說了一句:「你應該唱得再更悲傷。」這句話讓科恩頓悟,空虛痛苦為人生常態。從此,他便以宣揚人生絕望為職志。「你戰無不勝的勝利,只為了證明你的失敗。」〈You Know Who I am〉的歌詞寫:「有時我要你裸體/有時我要你野性。你不能跟我走/我是你我之間的距離。」〈A Singer Must Die〉唱道:「所有女人都濕了/法官別無選擇/歌手因為嗓音扯謊必須去死。」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歌詞巧無痕跡的引入禪式語言,情慾帶來痛苦,痛苦需要出路,接受事實,承認失敗,方得解脫。
1996年,科恩剃度出家成為禪宗和尚,法號「自閒」,有人問他出家的原因,他竟回答師父說出家對繳稅有好處。2001年《十首新歌》專輯中的〈In My Secret Life〉唱道,「我生氣的時候微笑/我撒謊、我騙人/我做的事不得不做/只要能往下混。」
在禪寺除了修禪,科恩主要的工作是煮飯、服侍師父的生活起居。1999年新戀情又降臨科恩,留下紙條給師父,還俗下山。
〈Anthem〉這首歌詞,「戰爭還會再發生/白鴿還會買進賣掉再買來/白鴿永不自由。是有裂縫/每樣東西都有縫/光就從裂縫灑進。」Crack隱射受藥物控制的人,不完美才是人間常態,每條縫隙透出的都是人性的光芒。
1984年科恩發表〈Hallelajah〉這首歌,至今已經有上百人重新翻唱,這首歌的歌詞科恩就寫了15頁。演唱會上,科恩會從中擷取幾個段落演唱,沒有一定的版本,現今翻唱者大多使用 Jeff Buckley 和 John Cale 錄製的版本。
科恩的歌詞創作成就,在這首歌中充分展現,一句歌詞就能帶出一個舊約聖經典故,並將樂理寫進歌詞,而且還對應著和弦寫。科恩認為,光明幸福用來榮耀上帝,黑暗絕望也是用來榮耀上帝的,「當一切都搞糟了/我站在歌神之前/唯一的詞便是/哈利路亞」Jeff Buckley演唱出一句一句絕望的哈利路亞,像是在向上帝索求的肉身獻祭,「當詞變成肉體,傷痕就會出現」,科恩用禪宗的公案語言回應猶太教義。
情色與悲觀結合的生命,科恩,沉溺在你悲痛的歌曲中便忘記痛苦,於是悲傷使人快樂。
余永寬
曾在台大、公館附近開了幾家咖啡館,約十八年的時間,從咖啡館認識音樂,做音樂的人。約有三年沒有做任何工作,每天需花三、四個小時在城南、河濱公園行走。對(在臉書上)議題式抗議的人沒興趣,欣賞到鄉下種田生活,做社區總體營造的年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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