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麗如｜玩真的】揮別豬隊友，繼續一個人旅行

 
結束南美三個月的旅程後，眼看帳戶空虛、低於安全水位，萌生各式各樣去賺錢的想法，其中之一就是去考領隊導遊執照。友人一聽驚呼：「你很豬頭耶，千萬不要做這件事，你根本不適合當領隊導遊。你都跟不了團了，怎麼可能帶團！」

他的話是一記警鐘。

其實自己很清楚，旅行團對我來說是折磨。因為不認為10天怎麼可能全覽法國、12天怎麼可能就是深度德國、15天怎麼可能深入中東古文明，因此當我跟著旅行團出遊時，老是在質疑行程、挑剔餐食不夠在地、不爽住宿總在連鎖旅店沒有地方特色、看到標榜獨家安排卻強化異國偏見的「特色表演」更是猛翻白眼……。我無法領會領隊的笑話，討厭長途拉車時會莫名其妙舉行的團體遊戲或自我介紹，我對於台灣鄉親入住飯店後好心的拿出泡麵來分享並沒有滿心感動，我對於當晴空朗朗去看希臘羅馬遺址時全團撐著傘坐在古希臘劇場感到羞愧。

我就是那個不合群、又很難取悅的豬隊友。

當我真正理解，旅行團的存在是讓大家快快樂樂出門、平平安安回家後，更認清自己這個豬隊友真的不能亂入旅行團費心又完美的安排。參團旅行其實就是參加一場大秀，這場秀裡把異地最美好的事物都濃縮在5到10天裡，每個人都對你笑嘻嘻，每個景色拍起來都是明信片，每道菜都擺盤得像米其林，每家店鋪的商品都興奮地招手說買我買我。當我們的假期和精力有限，理想的旅行社行程的確能有效率又舒適地把人運送到無毒的樂園，讓人忘憂解勞，不用煩惱下一餐吃什麼；不用擔心出了車站要向左走向右走；有專業嚮導帶路，得到的知識可能還勝過自己上網google。跟團讓旅行變得容易，讓人盡情沉浸在美好的時光，行程不容易節外生枝，或許無法自由自在，但大致上可以平平安安又有一定的滿足感。

只是，如此安逸幸福的旅行，不是我要的。因為我就是那種犯賤的喜歡節外生枝、就算吃苦也要自由自在的人。但我從不覺得跟團就是觀光客、自助旅行就是旅行者，畢竟大家拿的都是「觀光」簽證，彼此的身分是一樣的，沒有誰比較高級。

只是我明白，自己在一個人旅行時是最開心且最舒服的，身心狀態的快活超越了必須面對的孤獨或寂寞。那種完全按照自己意念而行，無需跟人討論、不必跟人客氣的獨斷霸道，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才會迸發。我可以在巴塔哥尼亞的恰登（El Chaltén）走很長很長的山徑，背包裡帶著一瓶水、一粒蘋果、一片麵包、兩顆水煮蛋，一路慢慢爬到山頂野餐、睡午覺、混到晚霞出現，然後飛快的在天空全面變黑前下山。下山後懶得去大吃大喝，倒頭就睡，明天醒來再穿同樣的雨鞋雨褲走另一條山徑（若有同伴，一定會狂吃一頓結束疲憊的一天）。我可以從玻利維亞的塔里哈（Tarija）不斷轉車、拉行李，搭船過貝爾梅霍河（Bermejo）到阿根廷邊境阿瓜布蘭卡（Aguas Blancas），不是為了省錢，而是我就想要舟車勞頓（若有友人同行，我們應該是立刻刷機票飛去或搭豪華巴士）。我可以去墨西哥市吃被選為世界50大的餐廳Pujol，品味影集《主廚的餐桌》裡一心想發展墨西哥醬汁「莫蕾」（mole）文化的主廚安立奎．歐維拉（Enrique Olvera）的創意與手藝。過去，我或許會對一個人去高級餐廳感到膽怯，但我現在完全不會，就是好好的吃一頓飯、好好的喝一杯酒，一個人更專注（或更隨興）、也更自由。

恰登鎮（El Chaltén）是阿根廷知名登山、健行景點。（圖片來源 / elchalten.com）

Pujol名列世界50大餐廳之一。（圖片來源 / theworlds50best）

老巴塔哥尼亞快車

我帶著保羅．索魯《老巴塔哥尼亞快車》參與了這回的巴塔哥尼亞之旅，書中有幾頁我反覆劃線：

旅行本就是孤獨的事業：觀察、檢視、評估，你必須獨處而不受干擾。旁人會引你誤入歧途。他們將自己的意見塞入你蔓雜紛亂的印象中；親切的友伴使你的視野模糊，無聊人士則以沒頭沒腦的話破壞寧靜，用「噢，你瞧，下雨了」及「看，這兒有很多樹」將你的專注化為粉碎。單獨旅行可能寂寞至極。……有他人作伴，視野與思慮很難清明。……友伴平添不少歡樂，但我尋求的是發現，而非娛樂。我需要的是孤寂的明澈，好捕捉景象。不論多麼平凡的景致，在我心中卻顯得特別而趣味盎然。孤絕感使心靈振奮，易於捕捉轉瞬即逝的印象……無論如何，單獨走完旅程使我心滿意足。旅行並不是度假，通常也是休憩的反義詞。（p226-227）

當然，我還是會繼續跟家人、酒友們開心出門度假，至於旅行，豬頭的我，還是自己去吧！

何苦去旅行：我們出發，然後帶著故事歸來

而我永遠會對身旁當領隊、導遊的朋友致上最高敬意，那是高段數的服務業，他們都是墜入紅塵的天使。他們搞定瘋狂屁小孩的畢業旅行、喬好放閃中充滿心機的蜜月旅行、還必須心平氣和的包辦過年期間經常情緒爆炸的家族旅行（在《何苦去旅行》這本書裡，就對家庭旅行必然的吵架給了命中紅心的答案：因為你愛旅行，也愛家人）。這些，都不在領隊或導遊考試的命題裡，但面對豬隊友，卻是領隊、導遊人生的必考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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