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夜姬1
常常我想，是這些漫畫收留我，
是這些心愛的少女們陪伴我度過困惑的人生，
讓人在現實裡有一個能鑽進去的、黑暗而安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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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出租店24H｜EP10
《輝夜姬》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在電影台看見吉卜力的動畫《輝耀姬物語》，水墨風格強烈的畫面，導演正是今年四月才剛過世的高畑勳。這部據說耗費鉅資的作品，以日本古典文學《竹取物語》為原型，講述從月亮被放逐的天女，化為從竹子裡的女嬰，長大後成為眾人戀慕的公主，並向求婚者提出與她美貌同等的難題。然而對我這種九〇年代長大的少女漫迷來說，提到竹取翁或竹取公主，幾乎是難以克制地聯想到清水玲子的劃時代科幻少女漫畫《輝夜姬》：一群身世不明，始終活在輝夜姬「祭品」陰影下的少年少女們，實則是權貴政要們替第二代訂做的複製人，是器官保險箱，作為一種預備的「健康」而存活。將神話與科幻元素巧妙融合，在複製科技尚未明朗的九〇年代，清水玲子簡直神之預言家。
吉卜力動畫《輝耀姬物語》故事原型為日本古典文學《竹取物語》
渡瀨悠宇的作品《夢幻天女》也同樣有著「天女下凡」的劇情
無論少女或少年漫畫，都時常以傳說神話作為故事原型。而這類「天女下凡」的故事，在另一位少女漫畫家渡瀨悠宇的作品《夢幻天女》（妖しのセレス）裡也被加以變形：羽衣遭盜的天女，不得不和人類男子結合，進而引發一連串宿命愛恨迴圈。當然啦，我們現在早已明白這種牛郎織女式情節，根本就是女性被迫獻身的恐怖故事，牛郎完全是個偷窺犯，毫無浪漫可言。
別讓我走
於是不免提到的是日裔英籍小說家石黑一雄，這位新科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在二〇〇五年出版的小說《別讓我走》（Never Let Me Go）和清水玲子的《輝夜姬》在概念上幾乎如出一轍：他筆下的複製人孤兒沒有逃跑、沒有忿怒，只是安靜如牲畜般摘下腎臟、肝臟乃至每一個堪用的器官供作他用，並試圖證明他們擁有靈魂，知道愛人。儘管他們早已具備心碎的能力，包括不抱期望的三角戀。《別讓我走》至今已改編成電影、舞台劇及日劇，儘管風格不同，皆延續了石黑一雄優雅而哀傷的調子。
相仿的設定，清水玲子走了截然不同的路。《輝夜姬》裡的複製人是徹底的少年，有著青春期激烈的憤怒。在知道自己是贗品的當下，看著年輕同伴被切割身體，趁新鮮取出器官，避免反抗順便把腦子也摘了，成為一具不再言語思考的空殼。而另一張手術台上，「真貨」被修復，父母親珍視的孩子回來了，皆大歡喜。一切有條不紊，俐落、精準，只有大人才懂得不浪費，一切自我都是多餘，毫無申辯機會。這樣吃人不吐骨頭的殘酷感，完全是成人世界的隱喻。
面對同伴被摘取器官，他們有著青春期的憤怒（圖／《輝夜姬》內頁）
最痛苦的是被取代，是「我」不再是我，得排著隊被大人乖乖宰殺。於是《輝夜姬》某種意義下是「孩子們的復仇」，漫畫中段，複製人們群起反攻，憑著強烈的意志占據「真貨」藉以復活，拚著一口氣也要抵抗世界，非常青少年式的反撲。其中一人甚至教訓起同伴：「你還相信父母嗎？我們的父母——不就是傷害我們的人？」
大人不可信任，少年們唯有互相依賴。裡頭最受注目的，是彷彿月亮公主般的少女「岡田晶」，所有人都愛上她，簡直神蹟；乍看之下是少女漫大開後宮的老梗，但或許真有點愛上神的意味在。她不同於傳統長髮大眼睛，女性特質強烈的漫畫美少女，而是短髮搭配纖長身形，可男可女，性別撲朔迷離，一副彷彿還未覺醒的俊秀少年／女身體，俐落帥氣地施展手腳。這樣不向任何人屈服，無性別的美，無論男人女人皆被迷惑。她的養母畫下她年輕的身體，要求和她上床；養父收集她的裸體畫，等著成年的那天和她求婚，展現了異於常人的執著。而和她一起長大，情同姊妹的岡田眉，明明是個洋娃娃美少女，卻把自己放在低處，嫉妒吃醋，數度崩潰自殘只求把晶留在身邊，企圖成為她的唯一。而相較於「大人們」毫無遮掩的情慾，眉如此激烈的少女愛，卻沒有性的需索，她是不願長大的女學生，大家都走了，還留在花園裡。除了有著濃厚的百合意味外，對厭惡男性的眉來說，與自己相比，無性別的美麗的晶，才是少女的「真貨」吧。想伸手、想擁抱，想把她關進心裡那間小小的廟。如同人類追求竹取公主的神話，在清水玲子的筆下，少女是慾望的投影，人的執念赤裸裸地踩在裡頭。
岡田晶（左）有著中性的魅力，情同姊妹的岡田眉（右）也對她有著強烈私佔慾
最高機密 1
於是不得不提，清水玲子較新的科幻作品《最高機密》（秘密 ―トップ・シークレット―），故事發生在近未來，為調查某些格外兇殘的案件，警察研究所「第九」則以記憶複製成像系統（簡稱MRI）來觀看死者的腦子，藉以找出真相。整部漫畫強烈叩問生死以及隱私倫理議題，結構緊密龐大，相較於《輝夜姬》裡少年對成人世界的控訴，《最高機密》裡則將層級提高，直接批判警察體制、社會乃至整個國家的不堪，無疑是她的巔峰之作。更挑釁了人的善惡觀，更直指人心各種扭曲的執著：被父親性侵的美麗少女，不斷殺死和自己做愛的男孩；手腳殘缺的身心障礙者，從孩子身上「收集」自己缺少的部分。以及各種大面積的人體切割秀，細緻剝除臉皮、腸子，各種臟器⋯⋯
乍看之下是想掩面尖叫走避的殘酷。但一切又那麼美，不過只是生命的靜物畫，你無法不被那所吸引，彷彿同樣進入了殺人犯奇異的腦子，和那執念同步。清水玲子有一種愛惜「惡」的本事，她用美麗描繪那些奇形怪異的，是人類的心。
《最高機密》中直視人心的扭曲，有不少殘酷的畫面，卻也讓人移不開視線。（圖／《最高機密》內頁）
輝夜姬 27(完)
《輝夜姬》
在接受「浦沢直樹の漫勉 」訪問時，說出「想畫出令人心情激動的少女漫畫」的清水玲子，從早期幻想色彩較重，講述機器人和食人少女的《22XX》，異星不倫戀的《奇蹟MAGIC》等短篇，再到長達二十七卷的經典之作《輝夜姬》，一路走來將SF和懸疑元素運用自如。以及對美麗的強大追求，她自稱「我果然還是喜歡畫漂亮的人呢。」漫畫裡如少女般的美貌男子是其魅力之一，作畫時會正反來回的修正草圖，捕捉肌肉與嫵媚感，不畫到煩人的程度無法停下來。而《最高機密》裡美到不可方物的薪室長，據聞是以L'Arc~en~Ciel（彩虹樂團）主唱hyde為模特兒，真人版電影則由同樣貌美的生田斗真飾演。無奈電影抓不住原作精髓，將案件濫剪拼貼，以另一種方式折磨人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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