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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吃飽了」,但是然後呢?──專訪澳門作家李展鵬《隱形澳門》、鄧曉炯《亂世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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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作家李展鵬、鄧曉炯(攝影/陳怡絜


以往的澳門人像個去KTV時永遠不唱歌的人,這種人被戲稱為『分母』,他們的功能只是分攤費用。然而,澳門人終於開始搶麥克風了。如果讓人發聲的麥克風是一種『我存在,別把我當隱形』的主體性宣言,隨著澳門人社會參與度的提高,主體意識已在不知不覺成長了。」──《隱形澳門:被忽視的城市與文化》

每天夜裡,當全城人都睡著後,無數夜精靈便從黑夜裡湧出,它們吞噬光所有人的夢和記憶,拉出來的排泄物,竟然變成一地的金子……就這樣,周而復始。這座城市沒有記憶,人們什麼都記不起來:妻子不記得丈夫,父母認不出兒女,也不記得自己的名字、自己的過去。」──《亂世童話:澳門人給這一輪紛亂世代的備忘錄》


澳門大學傳播系助理教授李展鵬是土生土長的澳門人,作家鄧曉炯出生上海,直到高中才正式移居澳門。這兩位1970年代出生的寫作者,恰好代表不同類型的澳門人──當他們出國讀書時被問到是哪裡人,竟都不約而同地答以「香港人」。「 當時澳門知名度非常低,剛去國外英文又不好,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認同也很好玩,感覺上澳門跟香港的文化語言比較接近,我不會說我來自中國。」李展鵬說。

亂世童話:澳門人給這一輪紛亂世代的備忘錄

亂世童話:澳門人給這一輪紛亂世代的備忘錄

隱形澳門:被忽視的城市與文化

隱形澳門:被忽視的城市與文化

成長期間有太多來不及細想的問題,就像家附近一棟熟悉的建築,還來不及探問故事,就已經被連夜拆除。李展鵬的《隱形澳門》談的不只是論及「兩岸三地」、「中港台」時被包括卻又被隱去的澳門,也探究他這一代澳門人的本土意識覺醒。另一本《亂世童話》是寓言式圖文書,內容反映當下的社會、人心與時局,作者之一鄧曉炯試圖在時代巨大的轟鳴中,把關注從群體拉回到個體。對於土地與未來,為了避免過往的歷史不斷被抽空陷落,他們以故事跟論述來填補空洞。

澳門的大專教育發展得晚, 1991年才成立澳門大學,在那之前,澳門人會去中國、香港、英美加拿大澳洲讀大學。李展鵬在加拿大念高中,台灣念大學與碩士,英國完成博士學位;鄧曉炯在廣州、南昌求學,高中移居澳門,在澳門待到大二,因為交換學生計畫,轉赴倫敦讀書。

李展鵬說,「我很感謝澳門很小,我們從小就覺得要出去看外面的世界。長大後發現,我讀書時去過的地方比很多人都多,這也是澳門的特性,因為很多人都往外跑。」李展鵬在台灣念政大新聞系時,台北正在蓋捷運,他平日就以機車代步,「我當時有『30王』的稱號,騎再快也不超過50。」他還在貓空的邀月茶坊做過大夜班,從晚上11點打工到隔天清晨7點,不是為了錢,而是想接觸校園之外的台灣。



「澳門的特性就是很多人都往外跑。」


鄧曉炯從前對台灣的印象多來自新聞裡的政治衝突,或者飛機上的台商,「以前我對台灣印象不是特別好,直到2000年在當時女友、現在的太太遊說之下,來台灣旅行了幾天。」他笑說,「覺得相逢恨晚啊,不應該太早下結論,台灣澳門應該要多做交流。」

他們這一代澳門人踩在歷史的交叉點,目擊政權交接與賭權開放。小時候用的是香港教科書,看的是香港連續劇,沒有本土歷史教育,要到2008年,澳門大學才有第一個歷史系。李展鵬回憶,「 我從小到大都以香港的標準看澳門,覺得澳門就是比較落後,香港是美好城市的標準。 以前台灣同學問我澳門的問題,我只講得出:賭場是主要經濟來源,很小,沒香港那麼現代。十句話左右就無話可說,但當年並不特別想去惡補澳門的東西,好像身為一個澳門人,不了解澳門不是件怎樣的事……」

李展鵬指出,本土覺醒是最近十幾年才發生的,一是因為1999年回歸,有關澳門的論述增加了,但尚未普遍到民間;二是2004年大型外資賭場進駐,迅速改變了澳門的面貌;最後是2005年澳門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這時大家開始發現,澳門有些東西是香港沒有的,好的城市標準不只是香港。」他補充,「申報世界文化遺產是我家附近的區域,還是號稱全中國最老的一批教堂。我是聽著教堂鐘聲長大的,但我從來沒有去問背後的歷史。當時我是答應了香港的雜誌寫世界文化遺產,自己才開始找資料,慢慢了解澳門。」


左:中葡對照的磁磚街牌。右:400多年歷史的聖老愣佐教堂、議事亭的波浪地磚跟里斯本一樣


左:澳門的住宅區當舖林立。右:一座座大型賭場酒店占據天際線(圖 / 《隱形澳門》內頁)


鄧曉炯則是觀察到,澳門回歸、賭權開放後,各方面都是爆發性的發展,也暴露了許多社會問題,「回歸前的華人社群跟葡萄牙人社群是分割的,互不交集。過去澳門若有什麼問題,大家會覺得是葡萄牙人的問題,但葡萄牙人離開後,『澳人治澳』方針擬定,澳門人突然意識到,接下來就是我們的事了。

「2003年中國開放自由行,2004年第一家大型賭場開幕,大陸來的賭客太多,還把賭場的玻璃門擠爆。從那之後,澳門經濟噴發式成長,失業率近乎零,起薪是新台幣4萬以上,有種《黑鏡》的科幻感,吞下去就醫治百病,永保青春。」鄧曉炯指出,「後來出現一些意想不到的後遺症,物價提高、人的價值觀扭曲、生活上的各種不適應。原來,不是經濟好就OK了,大家好像都在想辦法挽回過去,也開始不斷思考各種議題,想像其他可能。


《亂世童話》的〈守夢人〉說的是:人為了利益,城市為了經濟發展,犧牲了多少歷史記憶?


「葡萄牙人離開後,『澳人治澳』方針擬定,澳門人突然意識到,接下來就是我們的事了。」


鄧曉炯認為,生活在今天的澳門,對未來還是有不確定感。各方面制度都跟不上發展的速度,一下子暴露很多問題,體質還沒有調到那個程度,像是一個人「虛不受補」。當問題沒有立即解決,大家就會恐慌,只想抓住口袋裡有的,覺得未來都是虛的。「很多人把澳門當中轉站、當跳板,隨時準備離開,沒有世世代代在這裡生活的打算。舉例來說,移民台灣永遠都是熱門話題之一。」

入選世界文化遺產讓澳門人長出小小的自信,不再是香港旁邊那個抬不起頭的城市。相對於香港,澳門人比較實際。既然無法改變政治因素,那就在可行的現實層面做出改變。而愛一片土地是需要基礎的,澳門的本土創作不夠,基礎教育也不夠,即使社會對本土挖掘有覺醒,也不會突然出現,必須有各個領域的累積,才有健康與扎實的文化。李展鵬寫論述與觀察,鄧曉炯寫小說也寫兒童劇,讓茫茫一代人有可以依歸之處,也讓孩子有對自己居住地的想像。他們希望下一代澳門人的成長過程,並非只有遠方的大江大海,或是迪士尼和日本動畫。鄧曉炯認為,「既然澳門像是一個老房間,隨手拿起一件物事,背後都有一個可供述說的事,我們就該負起修復跟傳遞的責任。


訪談最後李展鵬說,「 華人好像一直處在『怕餓肚子』的恐懼中,填飽肚子外的某些訴求好像都是不應該的,這是我們跟西方社會很大的差距。澳門跟台灣在餓肚子議題上處在不同關口,台灣是經濟不好,在討論要不要繼續餓肚子;澳門是吃飽了,在討論我們還要其他的,不是吃飽就好。除了經濟,還要有其他東西來平衡。我們寫東西,是試圖在社會論述的戰場上去爭奪一個位置。現在我們寫澳門,也想說會有台灣人可以參照的地方。

過往的澳門,是KTV包廂裡的沉默分母,也像是牙牙學語的嬰兒,還在尋找想法跟語言。經歷漫長的發聲練習,澳門人已經準備好接過麥克風,唱一首自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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