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人性顯相室,我們可以看到似曾相識的自己,
解開只封存在記憶中的世界殘影,
讀取種種人們暗示的訊號回聲,劃下尚未結疤的傷痕,
拍打起角落裡累積的記憶塵灰,
這是我們身處的大世界,也是我們受困的小房間,
眾生內心在這裡顯相,紀錄妖魔天使齊聚一堂的人類樣貌。
這是純粹的愛了,你受盡了人間的所有不平等,留下的唯獨愛。人們當時不知道,而如今當你的畫變為天價時,人們又真的知道了嗎?
電影最後翻著畫有梵谷身影的扉頁,以他的背影一頁頁地離開人間來結束。這故事表面上是在追尋梵谷的死因,究竟是他殺,還是自殺?答案卻像他畫的金黃色麥田中飛起的烏鴉群,最後是星空依然溫柔地照亮地上的人們。
這人唯一能被確認的是,是他對這一切的熱愛,儘管這份愛恆常以傷害他的方式存在。
你幾乎不敢相信曾有過這樣的人,無論從他與弟弟西奧的信,還是他的畫,他在識得這世上種種醜惡後,仍然只知道愛這個方式。
有梵谷生存的時代,是什麼樣的?我們跟著電影中阿曼德‧羅林送信的旅程,走進他最後落腳的奧維小鎮。如果我在梵谷那年代,我會怎麼看這鎮上人們都說古怪的外地人,是否也對霸凌他的日常選擇漠視?想像我在那裡是個人微言輕的人,聽著人們說著那個神經兮兮的紅髮荷蘭人每天在畫什麼?他日子還真悠閒之類的閒話,或許會好奇他每天從一大早到田邊與河邊畫的是什麼。我眼中很枯燥的家鄉風景,為何他每天都可以從早畫到晚,他是否看到了我看不出的美?或許我跟他們一樣,每天忙著苦力活,無暇停下來看他在做什麼。
送信人阿曼德‧羅林走進梵谷生前落腳的奧維小鎮,鎮上的人形容的他卻如此古怪
人們是討厭他的,可想而知,會懷疑他是否真像別人說的「不事生產」。可能,我也跟著別人討厭他作畫的身影,彷彿他知道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彷彿我們這輩子駝著重物,晚上喝點小酒的人生都可以與他無關。
但其實我也應該曾停下來看他畫的東西,大概兩三次吧,我會怕別人看我關注他,也認為我是個瘋子,但他畫的路與田埂,還有那廣大的天空,這是我們生活的地方嗎?他筆下的路人表情常是飄忽不明確的,我是否也是這樣子?
我應該一開始也不明白他為何要畫得不像我們眼睛看到的明確,那些躍動又不安份的色彩與畫法,馬車、路跟田都是活動的,是傳說中他精神異常讓他看到這彎曲線條,還是在他眼中,那些亮恍恍的顏色,都是在暗沉沉裡訴說著什麼?你筆中的顏色像我們在三月看到大片蔓生的溪邊花,人們燈下的灰土臉、我們隨意軋過斑斕花草的河邊、被無視的草地與溪流,入目的喧嘩跟人們長期的靜默一樣。就像電影裡的,人在一日身體勞動後,幾杯酒下肚,常是喝完吵架或是靜默的,包圍我們的那些景物,為何被他畫來讓人悲傷?為什麼那些事物似活生生的有話要說?室內黃綠的燈,即便我們在飲酒聊天,只顧趨光的我們,壓過來的背影太過安靜而哀號著,為何你的天空、草地與河畔從來都化身為你,一抹一道的厚彩,不停在傾訴什麼。
這麼多年,他的畫持續訴說,而我持續想對他說著。
你在給西奧的信中說你是最下等的人,是個在社會始終無法立足的人,我們從你的位置,發現最美與最醜惡的。認識你的人都說你太善感,你能感受一切,並且把它畫出來,這對人來講是幸運,對人生來講卻是不幸。像蝴蝶扛著細碎沙子,賭你這次會被你所心醉的美所接住,還是迎來粉身碎骨。你就這樣在電影中從泥沙中振翅一樣,看到皆能入畫,你人生就注定做別人覺得「心有旁騖」的事,你無法專心於父母期望你通過的牧師考試,連他認為最起碼的助理傳教士你都做不久,他們不知道,情感是如此衝擊著你,路人的心事、食馬鈴薯一家人銳利卻空洞的眼神、那旁人覺得不值錢的花草與天色變換,都不斷敲打你的門戶,各有各的訴說,你都傾聽著,同時陪伴與觀察著,人們該「專心」的是什麼呢?是你家人覺得能起碼做到正常工作的「專心」,還是曾有一個小孩敏感如你,會對著天空仰望,或是電影中如你跟偷食你午餐的烏鴉講話的這種「專心」呢?而後者這種敏感的專心卻讓你被他人欺負了,連船夫都說一個人是多寂寞才會跟烏鴉說話,人們不知,這樣的人才可能不寂寞。
如果「緩慢」是眺望上帝的窗口,你是一直盯著祂的,人們卻覺得這是罪,神創造的美好,是不能花太多時間專心「駐足」的,他們說那是瘋子做的事。
從整個城鎮連署要趕你出這鎮上,只因你畫畫時會不斷發出噪音,從你割了自己的耳朵後,人們就因你的「奇特」要把你趕出城鎮,但你沒有做危害他人的事,人們是不容許他人對這一切美好神往而駐足的,除非你是有錢有閒階級,你的「生活方式」與看這世界的「專心」,讓那城鎮的人不快,你自己也給西奧寫著:「我是這麼渺小且令人不快的。」
人們是不容許他人對這一切美好神往而駐足的,的「生活方式」與看這世界的「專心」讓城鎮的人不快
家人除弟弟西奧外,幾乎都不能以功利眼光理解你,你母親一直認為你早夭的兄長才是更好的「文森」,你落腳在嘉舍醫生居住的奧維鎮,嘉舍的管家對你的階級與眼神如火,永遠「心有旁騖」的執念產生了誤解,說你很「邪惡」。她不會了解那將自己拋進了整個世界的熱情,不拿畫筆,你只剩軀殼;拿了畫筆,你難免不幸,如同其他天才一樣,身子是柴一樣的燒,卻難以抵擋感官的昇華。
哈霧旅館的姑娘說你在滂沱大雨中作畫,那一刻的世界,你深知之後不會有哪一刻是一樣的,於是你必須畫下那時所感受的,你所神往的,是與別人很遠的世界,這樣的人有多令人不快啊!我們只能藉由你畫的,看到那超脫我們濁重生命的美好世界,憑什麼是你呢?人們會想。偏偏這樣的人,在當時社會都是卑微的,如貝多芬、莫扎特,因為他們專心在我們不可能專心的事物上,有了神的眼目,你是極其不幸的。
但人們不知道,你做的事是愛的本身,把所有感官打開於世界中,身體難免殘破。電影裡懷疑你是被霸凌你的人所誤殺,當初奧維鎮的人都知道有一票公子哥喜歡戲耍你,尤其喜歡在女孩們面前逞強欺負你,畢竟你是那鎮上最奇怪的人了,沒人為你主持公道,射中你的手槍被推測是其中一個霸凌你的人的,名叫荷內,多年後他當上銀行家時,承認了當時霸凌你毫不手軟。但已無法證實你是自殺還是他殺,因你就這樣死在哈霧旅社,傷口雖有看似非近距離開槍的諸多疑點,但垂死時你仍承認是自殺,留下謎團,那時你是眾所皆知的怪人,這件事情無人探詢。
這樣被人棄絕的人生,雖然有嘉舍醫生被人評價兩極的友情,與瑪格麗特嘉舍被阻攔的戀情,以及你自認給他很大經濟負擔的弟弟西奧,但即便是處處被排擠,你終其一生說的仍然是愛,以最純粹的方式,沒有任何態度與審判角度畫每一個人,畫你從中感受到的感情,無論那是來自星辰、農夫、咖啡廳的人、還是一片麥田,你眼裡沒有階級、判斷與分別,就純粹畫出他們當時給你的感動,你信手畫任何人事物是眾生平等的,即便你畫的是聖母聖子。電影裡面有兩位信教的人,一個是你的牧師爸爸,卻以功利心來看你,另一個是嘉舍醫生的管家,日日說要榮耀神,卻計較榮耀的人的財富地位與時間,而不知從不放棄訴說愛的是你。
這是純粹的愛,你受盡了所有不平等,留下的唯獨愛。人們當時不知道,而如今當你的畫變為天價時,人們又真的知道了嗎?
你受盡了所有不平等,留下的唯獨愛。
《梵谷:星夜之謎》(Loving Vincent)為2017年波蘭和英國合拍的傳記動畫電影,主要敘述荷蘭知名畫家文生‧梵谷的故事。在文生‧梵谷因槍傷而去世後不久,郵差約瑟夫‧羅林發現了一封他未寄出的寄給弟弟西奧的信。為了將信交到收件人手中,約瑟夫派兒子阿曼德踏上了前往尋找西奧的旅程。阿曼德到達了西奧居住的小鎮,卻發現西奧竟也已經離世。然而,在鎮上的幾天裡,阿曼德遇見了形形色色的曾與文森‧梵谷有過交往的鎮民。在與他們的交流中,阿曼德發現了關於梵谷生與死的更多秘密。韋爾奇曼透露,這部電影的故事情節來自於梵谷寫給他兄弟的800封信,在梵谷的最後一封書信中他寫道:「事實是,我們只能透過繪畫表達自我。」於是導演決定遵循他的話語,藉由他的畫作講述這段關於文森‧梵谷的真實故事。為帶領觀眾深入瞭解梵谷的世界,製作團隊找來100名動畫師一筆一畫的模仿梵谷的筆觸(製作過程介紹),每秒12張手繪油畫的方式,將他的作品串連成一齣訴說著梵谷一生的動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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