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懷念巴黎。這幾年我都如此認為。我逢人便抱怨,這個城市出賣了自己的靈魂;街道髒亂不堪、物價高得離譜、人粗魯又無禮,還有整個塞納河右岸幾乎成了超大的中國城。這次再回到巴黎,我的任務就只有看看朋友,逛逛跳蚤市場,以及買電影海報,不想跟這個城市有太多瓜葛。
適逢第三區舉辦年度舊貨市集,我走出家門沒幾步就是跳蚤市場。約了幾個朋友見面,結果也都是逛跳蚤市場,逛著逛著,竟然碰到在柏林開店的朋友!這對夫妻,老公韓國人老婆德國人,兩人在巴黎相識在柏林結婚,生活上的共同語言是法語。他們大老遠來這裡趕集,賣的都是我最熟悉的柏林舊貨,如此天雷地火,瞬間一路竄燒到腦門,引燃了我冥冥之中對於歐洲難解的迷戀,以及關於巴黎與柏林的無盡鄉愁。
這樣的冥冥之中,太像勒盧許(Claude Lelouch)愛講的故事,整篇都是偶然與巧合,也像法式香頌的旋律,不經意就會朗朗上口。難怪伍迪艾倫拍了《大家都說我愛你》不夠,今年又跑回來拍了《午夜.巴黎》(Midnight in Paris)。這個城市的副歌,怎麼唱都唱不完。
週末早上朋友請吃Brunch,出門前稍微打扮了一下,還跑去Montorgueil的晨市買了兩把牡丹,心裡虛榮地惦記著朋友家住拿破崙街(Rue Bonaparte)。下午一行三人悠悠地在塞納河左岸散步,逛了一些小公園,看了一堆美麗的房子,繞經幾個低調的名店街。每走幾步,腦海裡就翻起茱莉蝶兒在電影《愛在日落巴黎時》(Before Sunset)裡的身影。是什麼樣的戀人,可以相約九年之後在巴黎重逢,而且故事還沒說盡?
離開巴黎那一天,跟已經是兩個小孩媽媽的大學同學約喝下午茶。我們來到春天百貨頂樓,從這裡可以環視巴黎的天空。同樣的景色,曾經也是新橋旁已經歇業的Samaritaine百貨所向無敵的招牌。兩人聊了些往事之後,我沒來由地感到失落起來。我感覺到,眼前巴黎的天空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招喚。
從那一刻開始,我沒再抱怨巴黎。
當天深夜回到柏林,憂鬱的雲朵也一塊兒跟我回到了家裡。我把家裡窗戶全部打開,送走悶壞了的空氣,再悉心把行囊裡的那些用髒衣服包裹起來的舊貨全部拿出來,順便把衣服丟進洗衣機。洗完熱水澡,開了床頭的地球燈,整個人趴在床上。暈黃的地球下堆著一落床頭書,當中一條書背很快閃進我眼裡——《巴黎到月球》。
原來,有人一直深愛著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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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銘甫
從事舊貨買賣,魔椅、加工廠商店負責人。旅居台北、柏林兩地,喜歡旅行,談天說地。著有《乾杯!柏林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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