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輕世代的創作者當中,林達陽無疑是比較甜美的那種。他動用了最微觀的視角,把世界拆解成一層一層如薄翼般輕盈的餡料,復又小心翼翼填上回憶的養分,一切便重組了。
那已經是近乎兩年前的事了。林達陽自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畢業後,服了役,而後首度以非學生的身分出國旅行,在那七天內,他與旅伴穿梭於日本箱根、靜岡,最終抵達東京。旅行途中,他隨手在本子上記下簡單的場景、句子、喻體和喻依,回國後再如手工藝般,經過漫長的織串,加工,終成旅行文集《恆溫行李》。
林達陽說,「一些比較細小的、幽微的、美好的、溫暖的,能夠帶給我正向回饋和好的聯想,能夠在裡面找到我要的角色,這樣特質的東西我就會比較關注。」問他會否覺得自身寫作的基調傾向於甜美,他當下回了聲「不會」,緊接著反問:「很甜美嗎?」原來,在他看來,反倒覺得是酸酸的、苦苦的、辣辣的,不過他也不諱言,「現在的確是有意識地想寫一些比較溫暖的東西,簡單講,就是幸福快樂的東西。這是有意識想做的,可是有沒有做到我也不知道。而且在這一次的寫作經驗裡面其實沒有實驗得很徹底,還是不時會陷入一些比較幽微的、哀傷的、自溺的情緒。」
有此意圖,無非是因為他過去不擅長。「反對一個東西的作為或方法是容易的,可是你要想一個方法出來是困難的。我要怎麼去定義什麼是好的生活呢?」
書裡最終章題為「夢的遊樂園」,那是專屬於迪士尼樂園的篇章。他說,他曾經非常為迪士尼著迷,這是他第三次造訪,在那裡,一幅幸福美好的圖景彷彿真能兌現。初抵迪士尼樂園時,他在前往「明日世界」的途中偶遇兩個小女孩,她倆穿著華美的禮服,蓬蓬的裙襬完美地散開,一人妝點成《美女與野獸》的貝拉,另一人則是《仙履奇緣》的灰姑娘。「那小女孩超可愛的!我很喜歡那兩個小朋友,他們完全相信自己就是公主的角色。」林達陽說起這段仍帶著原初的雀躍,彷彿那小小的灰姑娘就在不遠處,大方地笑著向他揮手,而他,瞬間變成了一隻總繞著善良主角打轉的小動物。
對他而言,旅行最重要的就是能夠冒險,不見得隱含著危險或挑戰性,但至少要是不一樣的際遇,讓他能夠透過不一樣的方式去瞭解自己。「比如說水,你不去加熱它,不知道它會變蒸氣,不加紅顏料,不知道它會變紅色,不把它放在杯子裡,不知道它會變圓柱形。我想知道我是怎樣、我能是怎樣,這可能要透過不太一樣的生活才有辦法讓我比較明確地感知到這件事。」
表面上,《恆溫行李》書寫的是一趟為期七天的旅行,可它身後所拖曳的,卻是過往全部的生活,那裡有長長的時間、散落的故事,這也是書之所以取名「恆溫行李」的原因,「那個行李的角色就有點像回憶,以前經歷過的事、遇見過的人、聽說過的道理或價值,本來就是往後生活路上的行李,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支援你、療癒你。」
從過去出版的詩集《虛構的海》《誤點的紙飛機》,散文集《慢情書》到最新作品,青春與愛始終是林達陽關懷的核心,他的一再回返、踟躕不去,無不透露了內在的執迷與深情。在《恆溫行李》裡頭,林達陽重新擾動青春,看它如何在漫漫時光中生變或者永存,對他來說,旅行、青春及回憶,某些狀態好像是相通的,有點像連通管原理,一旦任一容器內注入液體,水便會往他方漫溢,直至各容器的液面等高,水才會趨於靜止。
是以,當他在旅行的當下,仍不免時時回望青春,「看陌生的地方感覺都是似曾相識的,如果你真的在乎某些事,且心有所愛的話。」
〔林達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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