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的臉書上,悄悄地掀起了一陣小小的大衛林區熱,但對我來說,早再也無法形容我多麼崇拜他拍的《橡皮擦頭》。
我曾經在臉書上放話說:「如果沒有《橡皮擦頭》,我的人生會是一片黑暗」,問題是,《橡皮擦頭》本身就是一部超級黑暗的黑白片啊!這部片我從小看到大,以前亂看電影的時期,看這部片只覺得好像很炫,但是有看也沒也有懂;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很多機會看到這部電影。我的好朋友左派先生,把片中那個畸形兒取了一個名字叫做「小阿痣」,畫了一系列以他為主角的漫畫,不過只是看爽用的。然後有一天發現,關於我想說《橡皮擦頭》有多好,已經欲罷不能了(雖然還是沒有懂)。
只是我沒有想到,我有一天也可以逮到機會來《橡皮擦頭》(就是現在啊!)。
要看懂《橡皮擦頭》實在很累,你可能還要去圖書館找一些心理學等等很難的書來解讀電影中的那些怪物,精液,性壓抑,工業噪音等等。雖然我這麼愛《橡皮擦頭》,可是我從來沒有試圖努力去瞭解這部電影,因為我一直覺得《橡皮擦頭》並不是給你去看懂的,而是給你去「感覺」的。
靠電影的聖經《Cult Movies》這本書的作者Danny Peary在書中介紹每一部片的時候,考慮到大家可能沒看過電影,都用長篇大論介紹劇情,但是在《橡皮擦頭》的那一篇,他的劇情簡介只有一行:「一個黑暗,困擾的夢——大衛林區」。所以大家真的不用太管這部片的劇情,用感覺就好(所以我也決定不講劇情,反正我也講不清楚)。簡單地說,這部片就是一個夢魘的過程,一個充滿絕望,壓抑,很不快樂,會激發出你所有負面和不安情緒的電影。不過卻是電影史上最獨一無二,最怪的電影。(當然也是大衛林區電影當中我最喜歡的一部)
不講劇情,倒是可以講一下這部片的男主角Jack Nance。
他在電影中一副高高的頭髮,置身在一個工業空間,背著光線的鏡頭,已經是經典畫面。這個演員畢生的作品不多,大部份都是演大衛林區的片。他的老婆是個A片女星。他的死因非常離奇,有一天他喝了酒,跟人起爭執打了一架,眼睛被打到淤青,然後他覺得頭痛回家休息,第二天他就因為頭部外傷去世了。有一部紀錄片《I don’t know Jack》是關於他的一生,但是我無緣得見。不過,既然《橡皮擦頭》已經是一部靠電影,表示他的身影會在(午夜)電影院中,一個世代一個世代地流傳下去,生生不息。
多年前影展放映過一部《B級電影史》的紀錄片,分析四部最著名的「午夜電影」,其中之一就是《橡皮擦頭》。當時我問導演:《橡皮擦頭》是這樣一部陰鬱灰黑的電影,它要如何(像《洛基恐怖秀》那樣)在電影院和其他的觀眾「互動」呢? 導演告訴我:在(午夜)電影院看《橡皮擦頭》是一種分享「孤寂」的經驗(所以也是一種觀眾互動)。
這句話我聽了也沒太在意!雖然完全不懂什麼叫做分享孤寂,如果孤寂也可以分享,那還叫做孤寂嗎?「分享孤寂」這件事,分明像個空洞的文青語彙啊!
過了很久之後的某一天,紐約IFC戲院又在午夜場放映《橡皮擦頭》,我當時正好路過,就跑去看了。電影院中都是一些看起來很文青的男生女生,依稀有點熟悉,然後燈暗,開始放片。銀幕上流動起我早就熟悉到不行的畫面,以及這部片著名的工業感覺音效,大家坐在戲院內,不發一言,台上台下都是黑暗的……然後,好像奇蹟一般,那種「黑暗寂寞的分享」突然像泉水一般湧出(這比喻好像不是很好);好像一種你潛意識當中一直在預期的感覺,然後在某個意料外的時刻,突然神奇地出現,而且非常飽滿充實,那感覺實在太棒太棒了。
走出戲院的時候已經是大半夜,紐約西村的週末仍然還在高潮當中,一堆半夜不睡覺的人坐在路旁的欄杆上面不知道在幹嘛。然後覺得自己好像過完了一生又突然回到原點……
所以,當文青的感覺有時候也並不壞啦!
〔更多大衛.林區作品〕
但唐謨
《破週報》每週影評撰述。翻譯過《猜火車》、《春宮電影》等小說。喜愛恐怖電影、喜劇電影、「藝術」電影,但是不喜歡太傷腦筋的電影。喜愛在家看DVD甚過去電影院。養了兩隻狗,超愛烹飪煮食。著有《約會不看恐怖電影不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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