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達利
畫家保羅.克利原來就已經計劃好要出版自己的日記,是故當他在寫日記時,其實也帶著一種對讀者講話的態度,分明私密,卻又公開,讓他的影響力除了畫布上色彩構成的那種疏離冷靜的浪漫感覺外,還以文字進行另一種傳達。鋼琴詩人蕭邦在臨終前,叮囑要把自己未出版的樂譜全數銷毀,但在他過世後,親友並未遵照他的遺願(是的,卡夫卡也有這樣的朋友),所以在他生前已編號至 65 首的樂曲之後,過世後又陸續增加了 11 首完整創作。
畫家、音樂家或者作家,他們的創作似乎常在有意或者無意間,抹糊私人與公開的界線,有時是準確執行著自己的計劃,有時是無力管控別人破壞自己的計劃;在資訊發達、新聞娛樂化的現今,有些時候媒體會在這方面推波助瀾,讓一些不是創作者的人物生活也出現類似情形,當然,也有些人發現可以利用媒體網路,將自己的生活變成這種非典型的創作,在世界的眼前展開。
不過,也有人可能壓根兒沒想過,自己會在諸如此類的劇碼裡頭軋戲──至少,不大可能預見戲份會這麼誇張。
像是切.格瓦拉。
在中南美洲動盪的政局裡,格瓦拉從從醫學院學生變成革命軍軍醫、從革命軍軍醫變成游擊隊領導人的一生,漸漸變成一段現世的傳奇:有人認為他是獨裁的殺人狂,有人推崇他是理想的改革者。他的肖像變成某種精神圖騰,在街頭塗鴉客和跨國廣告公司的提案裡都會看見;他的照片被印在海報、筆記本、明信片和各種顏色的 T-shirt 上;他的談話被編成語錄,共產主義的信徒和自認左傾的文藝青年都能背上幾段;他的日記被編輯出版,最後變成新生代實力派影星演出、行銷全球戲院後發行特殊包裝 DVD 的電影。
格瓦拉是個古巴的知識青年、游擊隊員,因為種種緣由,他的模樣不但出現在大量的近代藝術作品中,甚至在這種情況下,諷刺地成為相互砥觸的資本主義及共產主義當中,共同的精神象徵。嚴格說來,格瓦拉不是個藝術的創作者,但卻有許多藝術作品依據與他相關的故事及影象成形;而這些藝術作品流傳散播之後,反過來將他的形象形塑得更加完美、神祕、純粹,而且迷人──這是藝術、現實,真相與歷史之間的奇妙鏈結,在我們沒有特別察覺的時候,就充塞在生活的場景之間。
如此這般,當《切.格瓦拉的影像與記憶》這本書出版的時候,上述的這團奇妙渾沌,就出現了一個不同的切入角度。
這本書裡,收錄了格瓦拉的一些短詩、日記、讀書感想、私人書信,以及攝影作品;也就是說,在許許多多與「切.格瓦拉形象」有關、而與「切.格瓦拉本人」卻沒有直接關連的、或雅或俗的創作當中,終於加入了一批這個人自己的作品──而且型式多元,正好可以比較對照,在先前那個「切.格瓦拉形象」之外,「切.格瓦拉的創作」,是否揭示了「切.格瓦拉」本人的其他面向?
是故,我們可以將這批影像及文字資料當成一疊對格瓦拉的研究素材,也可以將它們當成眾多相關資料裡頭、來源較為特殊的一部份;或者,我們也可以放鬆、寬心地將這些東西,視為一個素人創作者的生活紀錄作品。沒有設計理論,沒有藝術觀念,甚至還沒扛上那些後來加諸其身的形象;格瓦拉利用照片和文字銘刻自己的一部份人生,透過這些,我們可以看到他所處的世界、感受他內心的世界,以及思考我們自己的世界。
而這個,正是藝術品存在的重要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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