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會想訪問我?我不是什麼大咖譯者啊!」訪問正式開始前,蘇瑩文半開玩笑地丟出這個問題。
乍聽她這麼問,頓時心裡楞了一下。因為沒想過像蘇瑩文這般資歷豐富,且同時精通英法雙語的優秀譯者,竟會覺得自己不夠「大咖」?
但另一方面,卻也能理解她為何有此疑問。台灣出版市場雖以翻譯書為主,只是在出版諸多環節中,多數譯者的名字如同隱匿於書封一角,少有讀者會記得,這恐怕是現下出版環境中殘酷的現實。
然而身為譯者,讓作品說話或許才是最實在的評價。翻開蘇瑩文的譯作列表,幾乎全是擲地有聲的作品。從一系列歐美推理名家,如勞倫斯.卜洛克、丹尼斯.勒翰、約翰.康納利,還有台灣讀者熟悉的茱迪.皮考特,以及前些年的法文全譯版的亞森.羅蘋。其涉獵跨度之廣,相信喜愛小說的讀者書架上或多或少都有她的譯作。
畢業於輔大法文系的蘇瑩文,接觸翻譯前皆在外商公司任職。業務性質的工作內容使她常年在國外奔波,雖然疲累,卻也滿足了她對世界的好奇心。而她一直以為,唯有不斷移動,才能感受生命,直到某次工作轉換空檔,因緣際會接觸了翻譯,她這才意外發現,翻譯這工作看似靜態,但每翻譯一本書就像是進入一個新世界,透過文字頻繁轉換視野的新鮮感令她深深著迷,她就此全職投入翻譯事業,一晃眼就是十年。
然而,隔行如隔山,蘇瑩文坦言一開始翻譯時也歷經不少挫折。雖然她從小就喜愛讀小說,但過去閱讀時總把重心放在故事情節上,對所謂「譯筆」並未多加留意。接觸翻譯後,也就是老實直白地把原文直譯成中文,並未考量閱讀順暢度。直到發現讀者負評後,她回頭檢視自己的譯文並積極與編輯討論,才逐漸掌握翻譯的訣竅。
如今的蘇瑩文自然已非當年新手,對於譯文有屬於自己的一套標準。不同於過去翻譯時總想完整保留原文語法,如今她認為,受限於語言結構的不同,過於貼近原文的譯法往往會使譯文不夠流暢,造成讀者閱讀障礙。她的目標便是要以流暢文字傳達作者的意念與精神。特別是她的譯作以小說為主,她更希望自己的譯文能盡量降低讀者的閱讀門檻,好能順利投入故事情節。
而身為台灣少數英法雙語譯者,被問及翻譯英法兩種語言作品的差異時,一改閒聊的語氣,蘇瑩文轉而展現專業,提醒我們:「其實英文作品並不侷限於美國作家,我也翻譯過英國與愛爾蘭作家的作品,雖然同為英文書寫,但風格大不相同。」蘇瑩文表示,自己翻譯過的美國作家文風大都較為直接,手法也各有不同。「茱迪.皮考特的寫作手法很特殊,她喜歡讓不同角色各自表述;《如果那天我沒死》、《找死頭路》的道格拉斯.甘迺迪則非常善於掌握人性;至於丹尼斯.勒翰的文字總是犀利中帶著心酸,有種歷經風霜的感覺。」
相較於美國作家的直接,歐洲作家通常會拐好幾個彎,有時往往譯完全書才能領會作家的精心布局,而其中北歐作家的作品令她特別好奇。她常自問,為什麼這麼冷的國家,心裡會有那麼多的暗流?蘇瑩文舉了一個非常簡單明瞭的例子來說明美國與歐洲兩地的文化差異,「美式的尖酸刻薄非常直接,讓你一聽就懂;但歐洲人很迂迴,往往被罵之後,心裡還會分不清楚對方到底是罵,還是誇獎。」
這類細微的文化差異,通常是翻譯過程最大的難題。許多文字潛藏的隱喻或笑點,若非成長於同一種文化環境下,是無法了解的,但就算釐清其意涵後,該如何以台灣讀者能理解的方式翻譯,又是一門功夫。前述提到蘇瑩文曾翻譯過北歐作家的小說,當時對於北歐完全陌生的她,因為腦海裡沒有畫面,覺得怎麼翻譯都不對勁,索性買了一堆旅遊書回家徹底研究,讓自己徹底沉浸於北歐風情中,才能貼近北歐作家書寫與思考的脈絡。
蘇瑩文的自我要求不只展現在翻譯品質上,其進度控管之精準更令人佩服。她表示,翻譯講究情緒且過程變數多,所以並未硬性規定自己一天要產出多少字,但總能在交稿前一個月達到產能高峰,因此十年來從未拖稿!此話一出引起在場眾人驚歎。問她如何辦到的,蘇瑩文傻笑著說:「我也不知道耶,編輯說不能拖稿,所以我就準時交啊!」
這答案看似簡單,但想想也對。因為重視對編輯的承諾,所以準時交稿;就如同她重視每一本交付到她手中的原文書,所以力求譯文語意與文字氛圍到位。談起翻譯,她並不特別賣弄什麼大道理,但舉手投足間盡是專業。回頭想想蘇瑩文訪問開始前提出的那個問題,她的一言一行,其實早已給出最好的答案!
﹝蘇瑩文譯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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