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衍偉（Paper Film Festival）
圖文漫畫是一種視覺表現手法，可以表達任何主題，很難限定類型分類。此外，這種表現媒介通常具備跨年齡的特性，譬如歸類為青少年閱讀的《我喜歡你》（進榜10年）向上吸引成人讀者購買，而以上班族讀者為目標族群的彎彎（進榜7年）則向下吸引年輕讀者群。
因此，如今在《深夜食堂》、彎彎、幾米廣泛發揮影響力之後，應該不會有人認為只有小孩才看圖文漫畫書了。但也因為這樣，要從博客來20年前200大暢銷榜當中找出視覺閱讀的書種進而分析，成為一個無比艱辛的工程。經過幾天人工辨識之後，我終於在童書/青少年文學、文學小說、漫畫、生活風格、旅遊、語言學習甚至社會科學和商業理財（你沒看錯，《呆伯特法則》和《廣告人手記》當年都是分在商業理財類）這八類書籍當中挑出所謂的「圖文漫畫」作品。
傳統流行漫畫的《血型小將ABO》《義呆利》讀者或許涵蓋了社會新鮮人，《神之雫》則以紅酒族群為主，《深夜食堂》則刻意被歸為日本文學。而文學類的圖文作品譬如《小王子》長期以來歸屬於法國文學類，《再見小壁虎》被出版社定義為「新成人非童話」書系，可是博客來上的分類是在童書青少年文學⋯⋯
圖文書的分類如此多元，當我們企圖把這些作品都當成同一種出版文類來討論，是否正突顯了目前的分類方式已經不符需求呢？
根據博客來20年來的暢銷榜，圖文漫畫入榜總數有218本（佔進榜總書單的5.45%），兒童青少年圖文書略小於1/4，佔50本（以博客來現行分類數字統計）。以類型來看，漫畫（包含連環、四格與comic essey）有95本，圖畫書繪本有83本，其他綜合圖文40本。從中我們可以發現幾個觀察重點：
1. 成人圖文閱讀量遠遠壓倒青少年與兒童圖文閱讀
由於無法得知博客來會員人口分布狀況，只能推測這應該和博客來的網路購書使用年齡層有關。但是另一個理由，其實應該是全球同步出現的圖文漫畫讀者高齡化現象，也開始在台灣發酵。我們可以預測，在少子化，青少年可支配收入也逐漸脫離紙本消費的狀況下，未來圖文漫畫的銷售會更集中在大學以上人口。
2. 台灣原創圖文創作與翻譯作品的消長
1998年興起第二波台灣圖文漫畫新浪潮，許多出版社合力奠定「圖文書」這個分類，帶起圖文漫畫的成人閱讀習慣。直到2006年為止，榜上的台灣原創圖文漫畫作品都比翻譯書多。
榜上有名的作者如水瓶鯨魚、莊永新、人二雄、徐玫怡、張妙如、朵朵與萬歲少女，都持續創作至今。這波風潮延續到2005由彎彎代表的部落格世代作結，台灣原創作者的銷售書種大幅減少。接下來相隔十年，2014年，由臉書與手機慢崛起的新生代，才又重新帶起第三波台灣原創風潮。
翻譯暢銷作品除了以《深夜食堂》崛起的安倍夜郎（4年進榜），高木直子（4年進榜）等漫畫作者進榜之外，比較值得注意的是童書繪本類比想像中要更強，日系面孔岩井俊雄、島田由佳、安井孝子x杉田比呂美等都有進榜3年的長銷實力。
3. 網路書店的漫畫閱讀讀者以成人居多
漫畫類當中，早自博客來創辦開始，暢銷榜就明顯偏向成人閱讀，上榜作品如《呆伯特法則》、《池上遼一近代日本文學名作選》、《課長島耕作》，以及近年的高木直子、安倍夜郎等作者。可以被歸類為主流日系動漫的作品只有寥寥6部：《航海王》、《神隱少女》、《霍爾的移動城堡》、《義呆利》、《黑執事XX》與18禁的BL作品《10 count》。
4.暢銷作家的上榜數消長反映產業變化
暢銷作家具備壟斷特性，一旦達到一定市場規模，生命週期就會很長。幾米與彎彎的淡出年度百大暢銷榜，或許同時顯示了創作商業模式的轉變：代言比出版更有經濟效應？畢竟幾米當年《履歷表（精裝限量簽名版）》限量限得很大，才有辦法賣到進入前200強。
若是以進榜兩次為基準，將台灣原創作者排開，我們大概可以看到一個台灣創作的發展歷程：
本表乃鄭衍瑋先生依據博客來20年TOP200清單中圖文類別入榜書統計。其中第二波圖文漫畫新浪潮第一波圖文漫畫新浪潮稱之，詳細說明請見此篇。（製表／博客來OKAPI）
圖文與漫畫，屬性相近，傳統上被視為畫冊與娛樂書的延伸，所以經常被歸在同類。然而每個文類的定義，都帶著社會的既定印象，可以引導讀者，也會誤導讀者。譬如「漫畫」這個文類對於社會大眾來說，還是帶著「宅」、「青少年」、「日系動漫」的印象，並不會直覺聯想到廣義的圖文作品或繪本。
世界上許多國家現在都將讀者傾向與消費習慣納入考量，以此重新定位圖文漫畫的閱讀市場。日本漫畫原本就有少年、少女、青年、女性、新浪潮（new wave）等明確的目標讀者群區分。歐美現在則普遍採用視覺文學（graphic novel）這個名稱，視覺文學可以進入紐約時報非小說類推薦書單，甚至奪得普立茲等文學大獎。就店頭而言，許多書店不銷售美國漫畫期刊（comic book）或者日系漫畫（manga），可是會經營視覺文學作為成人圖像閱讀。歐陸成人讀者甚至會說：「我不看漫畫，但是我看視覺文學。」雖然翻開書，乍看之下都是漫畫，可是對於消費者的尊嚴和消費預期心理來說，這個術語確實對於讀者群擴張有很大的幫助。
對於出版產業而言，分類牽涉到的不單只是知識脈絡與美學判準。市場觀察、業務操作策略與行銷企劃對於一本書該放在什麼位置，也會造成很大的影響。出版社與博客來兩者就此可能會有不同的解釋，進而造成分類上的疑問。博客來網路書店早自撥接時代就開始營運，和台灣網路使用的發展過程幾乎同步。對於網路書店這種大型出版資料庫而言，如何用更彈性的標記方式（TAG）取代樹狀目錄分類，同時兼顧創作的形式（視覺圖像）與內容（工具性、旅遊、心靈勵志、歷史⋯⋯），協助潛在讀者接觸與購買，並且更便於大數據統計，或許是博客來迎向20週年必須挑戰的課題。
回顧這20年的視覺閱讀暢銷榜，讓我們確信視覺語言在台灣已經奠定了全年齡的閱讀基礎。雖然我們不太能直接觀察到網路對於圖像創作的直接影響，可是在視覺閱讀成為顯學的今天，我們可以預期創作的多樣性與深度將會越來越廣。期待博客來可以善用既有的成人視覺閱讀優勢，帶領更多讀者重新出發。
鄭衍偉
Paper Film Festival創辦人暨執行總監，近年在世界各地進行翻譯專訪與跨界策劃活動。現擔任多間出版社、非營利組織和社區組織之視覺敘事諮詢顧問，並媒合設計師與都市議題專業者發展計劃。同時策畫國際視覺敘事書系PaperFilm，與全球八國出版社合作。並協助台灣文學館、鳳甲美術館、台北國際書展動漫館、台灣歷史博物館進行相關展演策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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