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百大
【2013年度之最│簡體館】情緒是真實的,血也是。
作者:呂佳龍 / 2013-12-16 瀏覽次數(3151)
六小時裡,她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張桌上擺著72件物品,包含叉子、香水、斧頭、羽毛、鈴鐺、口紅、項鍊、一頂禮帽,還有一把裝上一顆子彈的槍。
起初人們抱持著疑惑的態度,三個小時過去後,有人脫掉了她的衣服。然後,人們開始行動了。有人從她頭上澆下一杯水,有人讓她戴上禮帽,擺佈她做了某些動作。有人親了她,有人讓她露出乳房。
漸漸地,人們明顯分出兩群,一群則帶著惡意的試驗,一群則護衛著她,當那把上了膛的槍放到她手上指向她的頭時,兩派的激化到達頂點。
她仍舊無動於衷,僅僅眼睛穿過人群,望向遠方。六小時撐過去了,活動結束的隔天,她在鏡子中發現她的一縷頭髮,成了灰色。
她是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 Abramovic )。當代最偉大的行為藝術家之一,亦有「行為藝術教母」的美譽。她來自南斯拉夫,一個後來不存在的國家。小時候跟著生活的外祖母,是虔誠的東正教徒,極端厭惡共產主義,她的父母卻早早投入革命,南斯拉夫創國以後成為革命英雄,受到政府優厚對待。
與父母共同生活後,她的家庭關係並不和睦,父親早早離家,另立家庭,她則受到母親軍事化的控制,包含她的情感、事業、以及人生歷程。
瑪麗娜曾經半夜被母親叫醒,被迫站在她母親前面,承受父親的挨打。巨大的孤獨與恐懼感,成為她日後行為藝術的根源之一。
七○年代開始,她力圖掙脫母親安排給她的教職之路,將藝術創作的層面,從繪畫轉向行為藝術。從而開始《Rhythm》等系列的一連串創作。這個階段瑪麗娜以、針、刀、槍、藥物、火藥等物件為媒介,以自身的身體為畫布,試圖挑戰自己生理與心理的極限。
1975年起,她認識了同為藝術家,來自西德的烏雷(Ulay),此後結為伴侶,展開一系列雙人互動的作品。如以《Breathing in / Breathing out》接吻換氣,呈現相濡以沫的生存關係,或是《Rest energy》的拉弓,展現生命對峙狀態。她與烏雷的合作關係直到《The great wall walk 》瓦解。他們從長城的東西兩端出發,三個月後在中點相遇,代表著他們情人與合作關係的破裂。
脫離合作關係的瑪麗娜,重新出發,舞台劇、攝影、電影形式都成為她行為藝術的一部分。她也將更多時間致力於教學的領域。
1997年《Balkan baroque》在展覽現場,瑪麗娜坐在一千五百個血肉猶存的獸骨堆成的骨堆上,一面洗刷獸骨,一面吟唱充滿哀悼氣息的家鄉民歌,背景則投放她與父母的影像。她寄意故土巴爾幹地區,獲得威尼斯雙年展藝術金獅獎,再度撼動世人。
2010年,從事行為藝術三十年以上的瑪麗娜,在紐約當代藝術中心(MOMA)舉辦回顧展,展覽期間超過80萬的觀賞人次,將她的聲譽推向顛峰。
展覽期間她作了《The artist is present》的行為藝術,以總長736.5個小時,每日7.5小時,穿著禮服,端坐椅子上,不動不言,等待一個個排隊坐下的人們,她凝視對方,彷若鏡像,映照每一個茫然、或哭或笑,肅穆或者哀傷人們的心緒。
此部傳記,出版於回顧展前約一個月,可視為認識瑪麗娜行為藝術的導覽著作。總的來說,雖是經由瑪麗娜認可推薦的官方本傳記,但作傳者並未有美化或誇大瑪麗娜之舉。
書中以大量的採訪資料以及瑪麗娜本身或者美術館留存的相關檔案,建立起瑪麗娜的形象。對於瑪麗娜的行為藝術謹守記錄,卻不溢美的份際。也書寫出她與家人之間破裂卻牽連的一生,她與烏雷的愛恨糾纏,彰顯藝術成就之外,一個藝術家的脆弱、堅毅與矛盾的性格。
行為藝術已經問世三十年以上,在台灣始終未能形成風潮,在中國早已「崛起」,卻也不為官方所喜。且不少對其誤解與誤用甚多,今年春天出版的中文版,對瑪麗娜一生行為藝術的紀錄,或多或少也有一些「導正視聽」的功效。
那麼行為藝術究竟是什麼呢?瑪麗娜是這麼定義行為藝術的:「成為一個行為藝術家,你必須要恨戲劇。戲劇是假的…刀不是真的刀,血不是真的血,情緒不是真正的情緒。行為藝術表現則正好相反-刀是真實的,血是真實的,情緒是真實的。」
關於真實,在MOMA的《The artist is present》尚有段後話可說。
一天瑪麗娜照樣端坐椅子的另一側,面對坐下的觀眾給予無言的凝視。上一個人離去後,她閉眼低頭收攝心神,頭一抬起時,對面坐下的是烏雷。
長達數百小時只面對他人情緒的瑪麗娜,一分鐘內先是訝異,止不住的淚水盈眶,然後驅身向前,伸出雙手,烏雷心領神會,雙方十指緊握,兩人露出了微笑,周圍響起如雷掌聲。
烏雷鬆手,起身離去。瑪麗娜再度低頭,凝神,望向下一位觀眾。
如真似幻的場景,藝術與真實人生的交融。瑪麗娜再度創造神奇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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