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小路 圖片提供/伊格言)
台灣書市已經很久沒有新人的新詩集,短時間內賣到再版了。即便詩集的首印量往往一再縮減,即便這位首出詩集的「新人」,是早已相當有名氣的青年小說家伊格言。
在二十世紀初,台灣文學寫作,循文學獎出道的路標,在大眾讀者的眼中還未湮滅難辨;小說家收錄得獎作品的第一本短篇小說集也順著這個節奏出版了,但不同的是,《甕中人》獲歐康納國際短篇小說獎長名單的入圍;2010年出版的第一本長篇小說《噬夢人》,也獲得英仕曼亞洲文學獎(咸稱「亞洲布克獎」)長名單入圍。外來的肯定往往在台灣本地有著特殊的提醒與highlight效果,幸而《噬夢人》得到了許多討論,在書市上也很成功。而關於各方的讀後評論,回到了小說家耳邊成為迴響,或者對小說家來說,是更重要的成果:被閱讀、被討論、被詮釋。
所以這是伊格言可以放輕鬆地寫詩的成果嗎?其實並不如此。這本詩集《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當中,收錄最早的是13年前的作品,關於寫詩,伊格言說,「當時有很固定的寫詩習慣,直到2002年後才變得少寫詩了。」比對收錄在《甕中人》裡的小說寫作時間,當時小說與詩的寫作是並行的,這大概也是許多認真寫作的青年會有的習慣。但為何這本詩集在此時出版?情況與許多年輕詩人的處境類同:終於有人詢問出版。
去年年初,認識了逗點出版的陳夏民,聊了之後講到了小說家的詩作,問的是要否出版一本詩集,所以,一位年輕時認真寫詩青年的首本詩集,尤其是整本滿滿的青春愛戀的情詩集,終於出版了。
首本詩集中,有舊作也有新作,「這書裡收錄的舊作品,其實改動得不多;但有些就是刪掉了沒有收錄,」但讀完整本75首詩,關於哪些為新作哪些為舊作,就書寫時間橫跨12年的尺標來說,並沒有太明顯的差別。詩裡反覆呼喚著的「貝貝」,如同楊澤的「瑪麗安」、羅智成的「寶寶」,如同東西情詩千年傳統裡的「卿」「君」「妳」「她」那般,也彷彿沒有變老過一天。「貝貝,是個集合名詞。」伊格言說,而且不只是個眾多實際對象的集合,「就是每個『妳』自己愛情的靈魂。」
從多數讀者的角度,認識伊格言,小說家的身分還是早過情詩詩人,當我們談到了他現在的寫詩的狀況,不免又遇到了那個關於「寫作小說與詩之間的差別」的問題。「《噬夢人》是一部長篇作品,還兼容了科幻與推理長篇的結構,總之寫作上需要很嚴謹。」伊格言舉了個擲地有聲的夠重量旁證,「光是筆記的部分,就超過了八萬字。」
在編定這本詩集的時候,對他來說,確實也是「暫時想要想些不那麼累的事」。他對於長篇小說中的角色,會做許多比如設定的筆記,但他說在他的詩裡很少有;一般對於詩歌寫作,往往有華麗詞藻的印象,但比較他的小說與詩,那些小說裡十分華麗繁複的意象,在詩裡反而轉為簡單,或者「可愛」的效果,可能「都已進化為海豚,而後離去」了。
而現在他們都不在了。
親愛的,我想念你
為了這件事
所有人類都已進化為海豚,而後離去
(攝影/小路 圖片提供/伊格言)
但情詩就該輕巧嗎?愛情難道不沉重嗎?
他用一個頗為獨特,可能被辨識為「頗伊格言」的方式,又給了一個解釋的方法:「小說的篇幅、詩的篇幅還是不太一樣,」他解釋的是,長篇的沉重不只在心智裡織就作品的繁複,也是十分具象的一種重量;寫作詩的過程裡雖不說就是心智的輕盈,也是一種比如該擬訪地措辭為「寫作之可攜性」這樣的隱喻:
「你知道嗎?我曾經有五年的時間沒有筆電。」他從這裡說起,在你一面聽著這段敘述,腦海裡一面串連起埋首桌前的打字與資料歸檔時光、與筆記本篇幅適合哪種寫字這樣的具體情境,如何與答題邏輯上確實的緊密關係時;他依舊慢慢地說著。
那節奏無關他的情緒,與前一個話題他談到喜歡顧城詩的忘神抒情、後一個話題他說起下一部長篇十分複雜有哏有謎開頭時的興奮著急,卻都完全一致。
不太像《嗜夢人》裡的K,比較像《你是穿入我瞳孔的光》裡那個為「你」寫下句子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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