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妹逃死劫」這個斗大的標題映入她的眼,「正我是不知道啦,但肯定不是妹了。」她一邊看著新電視上斗大的字(新的碩大的電視看著真不習慣),一邊回想起那天回家看到的恐怖情景,首先是死在門口的堂妹,粉紅色的毛衣外套上沾滿血,旁邊地上還有頂被血浸透了的貝雷帽,她還記得當時心想「還好是紅色的不怕髒」,人的心靈真是可笑,會在這種恐怖的情況下想到不相干的事。
後來的事她已經不太記得了,她記得自己似乎是報了警,似乎是做夢一樣一間一間房間走遍了那間豪華透天厝,看到一大堆屍體,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伯父叔叔,嬸嬸,堂弟堂妹,連阿祖和大堂弟的小嬰兒(到堂弟的兒子她就不知道稱謂是什麼了,只知道叫佑佑,佑佑乖!她記得那小孩笑起來臉皺成一團,跟堂弟的太太一個模子,一點也不可愛。)然後她就坐在醫院做了筆錄,非常疲倦,幾次崩潰對警察大吼「我全家都死光了誰會記得自己是幾點幾分到家門的!」,警察同情地對她遞出了面紙,格外溫柔地說「沒關係,妳慢慢來。」
電視上滿滿的都是這前所未有的兇殘,四代同堂的幸福團圓發生這等血腥慘案,還有新聞詳細地列出了他們家年夜飯的菜單,包括餐後水果,記者一邊講一邊走手上還拿著財神爺面具和一只鳳梨,到處滿滿的都是討論財神爺殺人魔,大家義憤填膺,覺得兇手泯滅人性該判死刑,治安敗壞,好人命不長,人人都有話說,連也在扮財神爺和醒獅團的人都訪問了「會不會擔心影響工作」,唯獨她沒有話說,面對堵到她臉前面的麥克風,她只有沈默。
她還記得公祭的靈堂,記者比親戚還多,「這是今年度最轟動的新聞!」她聽到一個攝影悄聲對文字說,親戚少也是應該的,因為她的親戚幾乎都被殺了,剩下媽媽那邊的,媽媽那邊的親戚人丁單薄,在某某人本主動提出的贊助之下,三十幾張黑白照片一字排開,在白色菊花的花海裡,她憔悴蒼白,一身黑衣,長髮束成馬尾,那張照片被大量的轉發,有人大讚她容貌秀美氣質空靈,隨即被罵聲淹沒了「人家家人都死了你還在說她正?」
她還不知道怎麼面對這件事,電視上播出警察宣布抓到兇手,在他家裡起出了財神爺血衣和面具,還有財神爺裝扮的人轉進他住的那條小巷的路口監視器畫面,財神爺殺手,平常在附近打零工,有毒品和竊盜的前科。「幹出這樣驚天血腥事件的人,竟然有張平凡卑微的臉孔。」有一個自詡為深度報導的網站,寫下這樣的句子。電視帶到警察帶他去現場模擬,那個瘦小彎曲的身形,被圍觀的群眾打到站不起來,她又不相干地想,「我親戚都死光了那現在打他的是誰?」
很諷刺的,都歸她了,一切都歸她了,所有人的房子、名下的現金和投資,大多都歸她了,算親等算來算去很多都歸到她身上了,她當律師的好友替她注意到這一點,也替她辦了相關的事項,光是政府的慰問金就有,算了,不提多少錢,她只記得自己某天如夢遊一般在網路上看到什麼買什麼(畢竟暫時不宜出門),包括這台超大超高畫質的電視。
她看到警察帶著嫌犯經過她家門前的電線桿,一張天國近了的貼紙高高地貼在上面,她忽然如被雷擊,想起那天吃完早餐回家,看到臉上沾著如血紅色顏料的財神,也經過那根電線桿,但他個子高,只看到天國二字,電光石火清明的剎那「我那天看到的財神爺,不是被抓到的這一個!」她起身鎖上了門,突然,在這麼多天以內,第一次從骨髓裡顫抖起來。
(故事未完,請至KKBOX繼續閱讀)
「電視上的嫌犯辯稱他只是在路邊看到財神爺的裝扮和面具,過年想撿回家討個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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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頭圖photo credit:Charles Strebor
個人意見 陳祺勳
中山大學藝術管理研究所畢業,以藝術投資為興趣,時尚評論部落格「個人意見」格主。著有《個人意見之品味教學》《個人意見之待人處世指南》《個人意見之愛情寶鑑》以及《個人意見之完美的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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