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與內頁都有大量史料照片素材(攝影/李盈霞)
對談/設計 何佳興 ✕ 主編 陳允元 ✕ 導演 黃亞歷 ✕ 設計助手 胡一之
文字整理/目宿媒體
討論《日曜日式散步者》的設計,成書的三大要角──匯聚一切文本起頭的電影導演黃亞歷、以及影片文學顧問兼本套書主編的陳允元、設計何佳興,從一開始就有志一同地表達要一同以團隊的形式訪談受訪。就讓我們來看看這個何佳興口中「難得一見的夢幻團隊」如何從內容到設計風格連成一氣,製作出這套格調驚人的套書。
/////合作書設計的起點
允元:製作書之前,我去唐山書店摸書尋找靈感,看到佳興設計的《帶著小提琴的革命家──簡吉和台灣農民運動》,翻開內頁的第一眼,就決定要找佳興了。這是一本講述農民運動的書。
1920、1930年代的當時,這種以藝術作為階級革命之手段的「革命的藝術」,與風車詩社這種尋求藝術形式之前衛的「藝術的革命」,正好是「前衛」的兩種先鋒。在簡吉這本書,佳興大量使用了黑銀印刷與出血滿版的手法,營造出一種兼具歷史感與現代感、以及革命之強烈性的氛圍,我覺得很著迷,也很好奇如果請他設計《日曜日式散步者》,他將如何呈現系譜上另一端的「藝術的革命」這個主題?與亞歷碰面時,我也帶了其他書樣作為參考,他同樣完全沒有遲疑。找佳興設計,可能是我製作這本書最正確的決斷。
亞歷:完全不記得有拿其他本對照組來選擇。佳興其他的作品,版型或是文字的編排的直覺處理,看起來非常的好,我們就約來出版社談。
允元:不過其實一開始,我對書的想像蠻分裂的。我希望它的風格是前衛的、現代的,又希望重現1930年代的裝幀風格。但偏偏1930年代日本的現代主義文學──無論是詩誌或詩集,通常相當地極簡樸素,從現在的觀點來看,它可能有些老派。例如《詩與詩論》,它創刊號的裝幀是神原泰設計的,神原泰是日本重要的未來派、立體派詩人、也研究畢卡索等的藝術理論,但這本詩誌在設計上與其說是極簡,不如說是樸素。第一次與佳興見面時,我帶著很多在日本舊書店買到的古書來給大家參考。但在現代與復古之間,我還沒拿定主意。
佳興:其實我今年年初就有預感,年底的工作的量會爆炸,實在是不適合再多接案子了,在還沒碰面之前,我也知道這個案子並不好做。但看了允元帶來那麼多史料的原件──這些我過去曾在雜誌上、或日本具有時代感的復刻設計上看過的歷史刊物──我的「腦波瞬間變弱」,明知道這個不容易做,但是我好想做,我感受到這樣的興奮感。
一開始我並沒有具體的想像,但經歷了兩次的衝擊:第一次是允元帶來的史料,第二次是開完會我去看亞歷的電影,想像似乎開始鮮明了起來。像我這樣一個偏重影像思考的人,亞歷的電影帶給我的影像衝擊與享受是很飽滿的。更重要的是,這是一部講述「在地」、「台灣」發生的超現實主義詩社的電影。當這樣的事件與創作、全部連上了線,它便成為一種能量,讓我大概知道要做什麼,才可以把以下的元素串聯起來:「史料」、「風格」、「在地」、「風車詩社」。
我已經是個有小孩的父親了,在這樣的生命階段,我會想透過設計,各式各樣的工作,把台灣的東西傳承下去。做《帶著小提琴的革命家──簡吉和台灣農民運動》的時候,隱約有這樣的感覺,但沒那麼全面。我覺得我可以從做《日曜日式散步者》這本書中學到很多。我相信亞歷拍紀錄片,是個巨大的生命經驗,可以挖掘出很多沒有想像過的事情。這點很值得。
萩原恭次郎的詩集《死刑宣告》(圖片credit:shinju-oonuki)
允元:回過頭來看,佳興這本書的設計,很多地方似乎隱約呼應著萩原恭次郎的詩集《死刑宣告》(1925)。萩原的這本詩集,詩及裝幀皆呈現具高度破壞性的自由精神。萩原本身是傾向無政府主義的,我們可以在他的詩中看到強烈的破壞體制結構──無論是政府體制、或既成的藝術形式的傾向。具有無政府主義傾向的印刷師傅、與這位無政府主義詩人攜手合作,實驗當時的印刷技術可以把詩與裝幀推進到什麼程度:字級與字體的自由運用、直排與橫排並存、天地顛倒的排版、以鉛條製成的種種罫線、版畫、穿插的以銅板紙印製的圖片等等,詩跟各種形式的藝術是連動的、呼應的。這絕對是走在當時時代尖端的。這樣的設計元素,便可以在《日曜日式散步者》的內頁中看到。
亞歷:一直到書最後成形之前,我都不知道它會長成什麼樣子。雖然圖片主要由我來提供,但我想把選擇及表現的權力完全開放給佳興,包含史料的圖像,家屬留下來的珍貴照片等等,怎樣適切地編織在一起,都讓佳興自由發揮。畢竟,在電影裡,我已經將各種的細節控制成這樣,我也想看同一批史料,別人會以什麼樣的方式詮釋表現。
命定式的召喚
並不是要做一本記錄電影的書,而是要做一本同樣材料生長出來、電影文本之外,包含設計、美術、文字的書文本。
佳興:一開始是我的朋友在音樂與藝術行動上跟亞歷合作,對我們來說,亞歷有個很特別的一點是,他把所有創作元素集合起來,打開想像的空間。對我來講,台灣的設計上先天有些繼承的後盾。好比跟助手一之聊的時候,會聊到這些部分──過去我們覺得日本、西方的東西比較好,創作者的階段以模仿外來者為主,但我現在40歲了,便開始思考:台灣其實很多東西可以挖掘模仿,更在亞歷的電影裡,看見觸動我的核心精神。
亞歷:跟一之這樣的音樂以及微型創作合作的時候,我非常好奇大家怎麼來回應這件事,並期待分享到其他作者的即興經驗。這種從體內發射出來的直覺反應、面對世界的方法,保持對話的各種可能性,非常有意思──雖然有時這又會是拒絕討論的,當創作者需要更多的自主性與表現空間時。但這樣非商業機制下的產物,來傳達藝術價值和觀點,讓一群人聚在一起對話,成為一個巨大的召喚。
允元:我是做文學研究的,風車詩社的文字要如何被以另一種藝術方式詮釋、呈現、在台灣社會又會引發什麼樣的回應?我自己也非常好奇。因此,不管是風車詩社所衍生的電影、出版、或是戲劇舞踏,當它們在各種媒介舞台中登場,我一直帶著興奮的心情看著這些事情的發生。
佳興:前陣子我跟黃子欽交流,覺得這幾年台灣的出版和設計,挖掘出了不少以前不被知道的元素與歷史。很多面向上,都讓設計人有這樣的感覺,做書的過程我一直想到這些。有很多很多聲音、被主動抑或是被動地召喚出來。
亞歷:所以,給佳興的圖片也是我挑過的,不要跟電影重複的太多,希望書的文本可以跟電影內容是互補對話,而不是重複。
延伸閱讀 30年代的風車詩人,改寫我們對台灣現代詩的認知──專訪《日曜日式散步者》編者陳允元、黃亞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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