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們的___男孩路│02】陳栢青：世界上最乾淨明亮的地方

男孩路

睽違九年，集詩人/作家身份於一身的凌性傑，終於再度推出個人回顧散文集──《男孩路》，一棒敲醒了天下所有男孩，成長原來不是不著痕跡，且是處處充滿印記。

這次特別邀請了3位大男孩，書寫個人的成長記事，可能抒情、可能耍賴、也可能孤單，而我們終將了解「經歷這些事，男孩們如何成為現在的自己。」

這個時代最孤獨的故事，則應該是在色情影片下載論壇的留言板上。誰想得到，應該是褲子都來不及脫，等不及發洩，合該動手，竟會有時間動手指。卻偏偏下頭還是成打滿頁有人留言。也許是為了累積論壇積分？或真有什麼色情影片影評家的誕生，可說到底，誰會來看這些留言？下載論壇的留言板才該是世界上最乾淨又明亮的地方。經年累月，繁弦急管，再潮溼飽滿，也不過是滿地用過的衛生紙，時間一過就乾癟癟的。

這類論壇的留言，動詞比名詞多，再多，重複率也高，不出那幾個詞兒。可能人類的慾望很多種，但表達的方式只有一種，也不用表達，Just 督 it。誰都做一樣的，一樣做，就無聊了。只是偶爾有幾篇回覆還有點意思，像猿人中有幾個進化成智人，看著看著，那不像色情，倒有點真情了：「這張有點像隔壁班同學說。」「同高中，推。」「超像我室友，真想幹死他。」

當我昨日年輕時，連上這類論壇，更愛看的，不是影片，而是抓出這類留言。那時候，我都會起一個壞心眼，我想要回應的，其實是這些人。讓他們下次登入時，發現系統通知，點進去看，冒出眼前是一個突兀的訊息：「HI，同學」、「哥，怎麼會……」，或是「就知道是你」。

那一瞬間，想像他們天柱變軟茄。褲子脫了，結果想套到臉上。

說到底，青春的時候，誰都說要表現自己真正的模樣。可青春的時候，最害怕的，就是被人發現自己真正的模樣。

我是色情影片論壇的恐怖份子。我是重磅深水炸彈。我是自走式網路色情守門員。我是穿Miu Miu套裝的川普，叉著腿坐在柯林頓推開白宮辦公室大門後的旋轉椅上。

有一個深夜，我在某個論壇上看到有人發了一篇長文。寫怎麼暗戀打籃球的學長，總在球場旁偷看著他，描述學長的小麥色肌膚，寫他拉起太長的衣襬擦汗的樣子，很修長的腿，稜角分明像尺一樣畫出來的腰身。直把色情小說當純情小說寫。看久了卻像恐怖小說。說想迷昏學長，把學長綁起來，假裝跟他一起被綁架。醒過來發現都被困在廁所裡……

那一刻，我的壞心眼又起了，很想立刻回覆他，就只留一句：「喔，學弟，我已經看到了。」

沒有點燈的房間裡只有電腦嗡嗡運轉著，青春期的夜總是很長，枕頭旁留有口水的糜味，下意識拔掉下巴新長出的鬍子，連著芯的疼，又覺得痛不到癢處。外頭的天像是永遠不會亮了，考慮再三，在那個發光的螢幕上，我記得最後我只留下這樣一句話：

「其實，我也一直看著學長喔。」

我真正想說的其實是，欸，就算是怪物，也不會讓你孤單。

Mr. Adult 大人先生

陳栢青
1983年台中生。台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畢業。獲《聯合文學》雜誌譽為「台灣四十歲以下最值得期待的小說家」。著有散文集《Mr.Adult 大人先生》。另曾以筆名葉覆鹿出版小說《小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