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鈔寫浪漫》謝哲青：當你拿起紙鈔，就拿起了一個國家的歷史、回憶和夢想-\ 本月大人物 /-OKAPI閱讀生活誌

《鈔寫浪漫》謝哲青：當你拿起紙鈔，就拿起了一個國家的歷史、回憶和夢想

作者:王昀燕 / 2016-01-06 瀏覽次數(49064)

（攝影/陳佩芸）

步出中正紀念堂捷運站，直行南海路而後左轉牯嶺街，即可見一間間郵幣社座落這安靜街巷，我們跟謝哲青約在這條台北市著名的郵幣集散地，聊聊他的祕密收藏——紙鈔。一見我們抵達，他隨即亮出一張印有OKAPI的剛果民主共和國紙鈔，「你可以用紙鈔開一個動物園，木柵動物園所有動物都可以在紙鈔上找到！」謝哲青語帶興奮地說。郵幣社櫥窗上掛著一落落紙鈔，可愛的動物圖樣尤其吸睛，對於甫入門的人來說，泰半是依著興趣出發，像他起初專攻繪有鳥類的紙鈔，有些物種前所未見，讓他眼界大開。

當年他耳聞很多國小教師會來牯嶺街收購世界各國的低面額紙鈔，於過年或開學期間發放紅包給小朋友，遂好奇前來一探究竟。「牯嶺街最大的特色是每一家郵幣社內容都不一樣，有的專攻風景畫，有的專攻硬幣，有的是新鈔，有的是趣味鈔，可按照個人的興趣和能力入門。」

牯嶺街的孔太太郵幣社，是謝哲青時常光顧尋寶的店家之一。（攝影/陳佩芸）

1970年代末台灣始開放出國觀光，外國鈔票顯得珍稀，當時許是父母的友人自遠方攜回一張捷克斯洛伐克於1961年發行的100克朗，不知何故落入謝哲青掌中，跟火柴盒、玻璃彈珠等物事一同裝進一只喜餅用的大鐵盒裡，成為他童年的夢。那張背面印有巍然壯闊的聖維特主教座堂和查理大橋的舊鈔，總能輕易召喚他的幼時記憶，陪伴他度過無數深沉的夜。

及至1990年代，他終於有機會造訪布拉格，佇立莫爾道河畔，與印畫在舊鈔上的高偉城塔對視。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清晨，他聽著史麥塔納的交響詩《我的祖國》，煽情地為自己營造一場永生難忘的行旅。對他來說，人生中所有的閱讀，米蘭昆德拉、卡夫卡、楊納傑克，於此際匯聚，自想像的城邦出走，幻化為真，而這一趟旅程的出發點，便是那張紙鈔。在《鈔寫浪漫》一書中，謝哲青一一細數橫跨歐亞非42個國家，關於162張紙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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鈔寫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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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認識紙鈔，鈔票世界年鑒無疑是很好的工具書，但對謝哲青來說，僅圖解其正反面圖樣，反而失去了我們跟紙鈔的交集，「紙鈔其實是一個國家的名片，一拿到紙鈔，你就大概知道這個國家是什麼樣子，及其國力、文化特色。」就他觀察，各洲偏好圖紋不同，非洲主打動物，亞洲大多聚焦政治人物，歐洲則傾向歌頌藝術家和哲學家。

過去謝哲青住在南部，時而透過書信與外國人交換紙鈔，後來他去了很多地方旅行，收藏漸趨壯大。世界各國紙鈔發行迄今累計約一萬八千種，而他收藏的數量有六千多。「我不買紀念品，唯一的紀念品就變成這些紙鈔。」他說，「旅行時，有時街角可能就有一家傳承兩三代的郵幣社，可以進去跟他們聊一聊，他們會拿紙鈔出來跟你講他們國家、地區，甚至家族的歷史，透過紙鈔，我才知道原來歷史有這麼多不同說故事的方式。」赴英攻讀藝術史後，他潛心鑽研版畫，發現最精密細膩的版畫即藏匿在鈔票之中，從此開始對紙鈔進行有系統的蒐藏與研究。

在所有紙鈔之中，謝哲青特別鍾情法郎，除了法國法郎，比利時、中非、法屬印度支那等法國殖民地發行的法郎亦納入他的珍藏。這些紙鈔以法蘭西學院派的觀點著手設計，通常都充滿異國風情，透露了殖民母國如何認定異域和本土的差別，「慢慢你會發現，紙鈔不僅僅是圖面上的設計，還有很多深層的文化和歷史，甚至神話的意涵。」

法國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去歐洲旅行時到訪的國度，當時一拿到印有小王子、塞尚、居禮夫人等肖像的紙鈔，其構圖和設色之細膩叫他大為讚歎。「法郎的顏色非常鮮豔亮麗，充滿文學和藝術的色彩，每一個細節都讓你想像得到有兩千年的歷史和藝術呈現在裡面。」他真正有系統收集的第一套紙鈔即是法郎，多年之後，他入手一套1946年至1953年印製發行的法國法郎，上頭繪有著名劇作家、音樂家，且採取的是凹凸版印刷，具手工質感，顏色流淌著溫度，迄今他仍非常珍惜。

「很多人以為藝術家只存在博物館裡面，實際上另外一批藝術家就在造幣局製作各式各樣的鈔票。」謝哲青不僅透過紙鈔積極尋訪其藝術源流，一回，他在大英博物館看到一排從古代到現代的紙鈔特藏，進一步引領他仔細思索，紙鈔除了藝術和觀賞價值，在歷史、財貨上扮演的角色，「而且紙鈔跟愛情一樣，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當信任不存在時，貨幣制度就崩潰了。」他比喻得巧妙。

言及這項收藏，謝哲青說，「我收集的不是紙鈔，而是夢想。」夢想這一關鍵字，似乎在他生命中起著重要的作用，但他也坦承，夢想的難以言詮與難以企及，「夢想比較像是一個大方向，真正專注的是我們眼前的道路。有點像北極星，看得到它，但其實我覺得夢想很難達到，只能嘗試去接近它。」在謝哲青看來，很多事情，我們渴望去做，然而一旦完全投注其中時，卻可能因此喪失時間感和方向感，他的方式是透過閱讀、旅行及一些手邊的物件重新定位自己，自我提醒：「到底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些物件涵蓋書籍、友人寄來的卡片、旅行帶回的物事，當然也包括紙鈔，這些都是星星點點的記憶，指引人生的座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