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冬陽
喜愛推理小說的讀者們，對「燻紅魚」（red herring，又譯「紅鯡魚」）一詞肯定不感到陌生。這個用詞源自於十七世紀的英格蘭，當時上流社會的人們喜歡外出騎馬狩獵，隨行的獵犬會協助主人捕殺未能一擊斃命而受傷逃跑的獵物。厭惡這種凶殘行徑的反對者想了個對應之道：從魚市場買幾條便宜的鯡魚回家，曬乾燻成紅色的魚乾後，或掛或放在獵犬行經的原野樹林間。死掉腐敗、或經醃製處理過的鯡魚具有極濃烈的氣味，這對嗅覺靈敏的獵犬來說無疑是場災難，最終只能在獵場上困惑地打轉，再也聞不出獵物的氣味，更遑論將其追捕到手了。
於是，我們取其意涵，將推理小說中用來掩飾真相、隱匿真凶的種種欺瞞手法、假線索或嫌疑犯，代稱為「燻紅魚」。活躍於二、三○年代的英國女作家桃樂絲．榭爾絲（Dorothy Sayers），曾借題發揮寫了溫西爵爺長篇探案《Five Red Herrings》（台灣尚未中譯出版），顯然就是一本要將讀者騙得團團轉的作品。
時至今日，如何將這道「燻紅魚大餐」料理得美味可口，依舊是多數推理小說家費盡思量的課題。尤其當現實的生活環境不斷變化，連帶影響了故事背景的設定、小說讀者的共通經驗云云，一一調查描述那五六七八個嫌疑犯（其中三四五六個可能會被冷血凶手陸續宰殺）的手法早已缺乏新意，還能端給敲碗喊餓的挑剔讀者什麼好菜色？
哈蘭．科本在《原諒》這部作品中說：「來，請嚐嚐網路、媒體與人肉搜索。」
推理小說中的燻紅魚，其真實面貌是「資訊」。錯誤的資訊、殘缺的資訊、遭編碼處理過的資訊，經由偵探分析、除錯、重組與解碼後，始恢復成得以解讀的原貌。如今，網路帶來大量、匿名的訊息，人肉搜索等同於一群不計後果也不用負責的偽偵探，媒體則同時扮演兩者的角色，卻具有恐怖的引導與制裁力量。以往的燻紅魚，誤導的是與事件極其相關的一小撮人；如今的燻紅魚，影響的可能是一整個城鎮、甚至一整個國家的人──這並非來自虛構的想像，而是網路時代你我生活中不斷上演的現實。
從科本過去的作品中，可以看得出他擅於營造個人與個人、個人與群體間因信念及價值觀所產生的矛盾衝突，在這部新作《原諒》中愈見熟練精湛，並為「燻紅魚」這項老傳統注入了貼近當下的新力量。一案多破、再三反轉的情節設計也因燻紅魚的安排而顯得合理，書名「原諒」其複雜卻又直接的意涵逐步浮現，是部值得嚴選推薦的精采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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