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嚴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開場白一首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似乎已為《紐約客》做了最佳的詮釋。六個短篇故事,六個生活在紐約的華人,他們是歸人,抑或過客?
〈謫仙記〉裡李彤的和〈謫仙怨〉的黃鳳儀,兩個出身富裕的沒落貴族,因為時局的變遷,過去的榮景已不在,宛如從天上墮入了凡間,天上人間,兩個世界。曾經擁有過的美好,失去後的痛苦會更加劇烈,而最終一個選擇自殺,一個墮落沉淪。在她們身上充滿了對過往的迷戀,隱含逃避現實的心理,這與《台北人》裡貫穿的情感頗為一致,只是加以延伸擴展,來到了更遠的紐約。
〈夜曲〉和〈骨灰〉寫出了人生際遇的荒謬,藉由故事人物在國共戰爭中的經歷,提出對時代、政治、文化的批判。至於〈Danny Boy〉和〈Tea for Two〉,則以同性戀與愛滋病為主題,同志情感在這兩個短篇裡都有極其細膩的書寫。同性戀者間相互扶持,情感的提升與跨越,都讓人看見了一種心靈上的救贖,然而最後他們卻還是因愛滋病而死,在希望之中透露著絕望,令人不勝唏噓。
《紐約客》故事裡的主角們,雖然最終都選擇在紐約安身立命,徹底融入了紐約的生活,無論是墮落或重生,都將此處做為生命最終的安息處。就某種層面來說,他們已成為真正的「紐約人」。然而,在他們的內心深處,依舊是一縷飄浮無根的孤魂,因為他們早已失去了屬於自己的「家」與「國」,失去了一個精神上的依歸。無依無傍的個體,要落在何處似乎也不那麼重要了。正如〈骨灰〉裡,表伯想在紐約找一塊地,打算以後讓自己和妻子的骨灰就葬在這裡,至於墓地也不必太講究,乾淨就好。人生至此,願望變得如此卑微。
從《台北人》到《紐約客》裡,字裡行間充滿著懷舊氣息,即使來到了紐約,我依舊看不到新的生活,依舊找不到認同與歸屬,更多的是天地悠悠唯我一人的孤絕感,但這也是白先勇作品打動人心的部分。不在乎現實,人們沉醉在過去,沉醉於自己的內心世界,外界事物與他們無關,「紐約」也只是一個虛無的名詞。「紐約客」們都是孤獨的旅人。這本短篇集子,道盡了人生的滄海桑田與物是人非,透過白先勇的筆調,我們感受到了生命的無奈,與無根的痛苦與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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