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聽音樂
【陳德政專欄|B面第2首】一切都好,只缺煩惱
作者:陳德政 / 2014-07-01 瀏覽次數(15204)
九月 天高 人浮躁
九月裡 平淡無聊
一切都好 只缺煩惱
《浮躁》是王菲第四張國語專輯,一張純粹表達創作者個人情感、探索內心世界的作品,當時被視為商業自殺的舉動。
不過90年代正是唱片出版的盛世,即使被冠上「叫好不叫座」的稱號,《浮躁》仍賣了二十萬張,以現今標準,堪稱年度暢銷片了。那時當紅歌手的出片速度奇快,單在1994年,唱片公司便以王靖雯這個藝名,替王菲在台灣發行了兩張國語大碟:《迷》與《天空》。
1994,也是《重慶森林》的年代。
「從分手那天開始,我買天都要買一罐五月一號到期的鳳梨罐頭,我告訴我自己,當我買滿三十罐的時候,她如果還不回來,這段感情就會過期。」不只那段感情過期了,金城武在超商買回家的三十罐鳳梨罐頭,也一併過期了二十年。
王菲在劇中飾演的人物叫阿菲,在蘭桂坊的Midnight Express快餐店打工。戲裡,她悄悄潛入梁朝偉位在半山手扶梯旁的公寓,替他清潔打掃(實際上,那是攝影師杜可風的住所);戲外,她恢復歌手的身分,在原聲帶中翻唱了The Cranberries的〈Dreams〉與Cocteau Twins的〈Bluebeard〉,粵語歌名分別是〈夢中人〉與〈胡思亂想〉。
王菲喜歡翻唱,這我們曉得,她在更早之前曾翻唱過Tori Amos與Everything But The Girl。我們起先不太確定後來卻一再被證實的是,她翻唱得不但不比原唱遜色,時常更勝一籌。
1995年,捨棄王靖雯為藝名,她正名回王菲,在偶像鄧麗君猝逝後,推出全翻唱選輯《菲靡靡之音》,翻唱十三首鄧麗君的歌曲。製作人原本有個構想,讓兩名絕代歌姬合唱一曲,始終未能實現。再來,便是隔年的《浮躁》。
上市那天我記得遇上高三的畢業典禮,幾天前公牛隊也剛擊敗超音速隊,展開二度三連霸。我正準備迎接高中的最後一個暑假,打掃完禮堂,回家轉開陶晶瑩的《娛樂新聞》(是在TVBS-G頻道嗎?),王菲上節目打歌。她和陶晶瑩生日相差不到幾個月,兩個二十六歲的同齡女生在電視上聊著打麻將、唱KTV、吃麻辣鍋等生活瑣事,就是沒怎麼聊到音樂本身。
陶晶瑩一身誇張的打扮,王菲的臉曬得黑黑的(也可能是化妝效果),穿著顏色鮮豔、帶點反光的衣服。前者竭盡所能地引導話題,希望後者多講點話;後者輕描淡寫地避重就輕,意思大概是:「音樂,有啥好聊的?聽就對了唄!」
《浮躁》是一張全然寫意的作品,像潑墨山水畫,線條鬆弛,隨機蔓生開展,的確沒啥好「聊」的,想透過文字書寫也非易事。省話如王菲,替專輯內幾首無詞的歌搭配了一種部落式的吟唱語言,除了她自己,沒人知曉那些「哼哼啊啊凹凹嗚嗚」代表什麼意思。
回溯起來,王菲比Sigur Rós的主唱Jónsi自行創造歌唱語彙,時間還早了幾年。
封面上的王菲身穿銀色背心,左邊的她遮著眼睛,右邊的她摀著嘴巴;翻到封底,是雙手蓋住耳朵的照片,那恰好代表了: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藉由這種視覺呈現,「一切盡在不言中」的隱喻又更深濃了。
兩首歌由Cocteau Twins譜寫,其他多為王菲自己的詞曲,編曲則由張亞東與竇唯操刀,浸滿90年代迷幻飄逸樂派的氣息。唯有結尾曲〈野三坡〉是三字歌名,其餘全為精簡的兩字:無常、浮躁、想像、分裂、不安、哪兒、墮落、掃興、末日。
稍加排列組合,再添幾個字,或許就可得出一首頗有感覺的現代詩──可能已經有人這樣做過了。
王菲出過許許多多專輯、合輯、單曲,無論粵語或國語,名單拉開都是洋洋灑灑一長串。我一直以為,《浮躁》是性格最鮮明、玩興最放肆,也最歷久彌新的一張,如今重聽,絲毫感受不到那是十八年前的「舊作」。
我總愛在發懶的午後,不知該聽什麼的時候,播起《浮躁》。十首出塵的歌,會在我的午覺裡勾勒出一個花樣年華的北京姑娘形貌,她與自己的愛人、哥兒們,遨遊在錄音間,灌錄出一則則青春無悔的宣言。在未來的分崩離析尚未降臨前,仍把一片夜色放心上,好好看一眼山色湖光,看一眼藍天白楊。
至於「一切都好,只缺煩惱」,那讓我追求了好多年的心境,希望某個九月天也終於能夠體會。倘若到時迎接我的其實是平淡無聊,倒也很好。
陳德政
寫字的人,聽些音樂,看些電影,讀點書,走過幾個地方。有個部落格叫「音速青春」,有本書叫《給所有明日的聚會》,最新作品為《在遠方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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