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集〕
任何人只要攤開地圖,便能輕易定位自己在這世界上所處的地理位置,然而在世界各種無形的大小權勢的角力之下呢?有多少人能看清自己在各種結構中的定位,又有多少人活了一輩子也渾然不覺,永遠以為政治的巨構和自己這種小螺絲無關,殊不知,其實很多東西即便只是壞了一根螺絲也就無法正常運作了。奈及利亞雖處於非洲,但由於石油和天然氣等資源使得這個國家並不貧窮,在這個人治的世界裡,如果他們有個好政府,人人都應該得以過著不錯的生活。可是不,當你不幸擁有一個專制亂搞的政府,你所得到的不過是個貧富極端懸殊的「一個國家兩個世界」,稍微有點智識的人民就會出來反抗規則的不公,萬一人數不夠,往往就會被政府和既得利益的少數人以絕對的優勢輕易解決掉。但是,如果懂得反抗的人民夠多呢?
一個偉大的國家,通常是由偉大的人民由下而上造就而成,而非由上而下的施令。
可惜多數人民仍然選擇在各式各樣的夾縫中求生存,他們很少意識到,拿了自己納稅錢的政府應該要公平正義地照顧所有的人民。他們沒有一絲政治結構概念,只知道如何在自己所處的環境中,盡力適應和生存。419 的詐騙者們便是如此,他們看得見國家的財富卻摸不到,只好想盡辦法四處行騙。他們不見得都是集團行動,也有很多屬於單打獨鬥的個體戶,不過,突出的個人總會被注意到,害死 Laura 之父的 Winston 便是如此。Winston 算是個肯動腦的騙子,他比許多亂槍打鳥的 419 們更知道如何才能事半功倍、彈無虛發,可惜他的聰明才智也僅限於此。當黑幫的頭目要吸收他時,即便他不樂意加入,在淫威逼迫之下他還是投降了。他並沒有更高度的智慧去對抗,和多數只有小聰明的眾生一樣,覺得命運就是如此,人生總會有衰遇凶神惡煞之時。
Winston 怎會知道,這個他認為的厄運不過才剛開始而已!還在加拿大時,Laura 是個專業的圖書編輯,憑著對文字的敏感和專長,她在芸芸眾信之中,認出了詐騙父親的人的郵件,郵件的收件人並非是她,可是她佯稱是對方的代理人,因而成功地和 Winston 搭上線。Laura 沒有和家人或警方透露她的復仇計畫,她也清楚此事必然凶險,她可說是抱著一死的決心前往奈及利亞。一個為了公平正義連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對上一個夾縫中求生存的騙子,我覺得作者這樣安排也很玄妙。到底是加拿大人太天真?還是奈及利亞人識時務?到底人是能掌控自己的命運,還是我們都逃不出命運的那張網?
我一開始一直以為說書人的兒子 Nnamdi 會是後來的 Winston ,結果並不然。Nnamdi 帶了一個懷孕的少婦回鄉,出乎他意外的,他媽媽並不歡迎她。在Nnamdi 媽誤以為女孩腹中的骨肉是自己的親孫的情況下,她安排 Nnamdi 和女孩離鄉去都市投靠一名親戚,這名親戚是 Nnamdi 的表哥,也就是收編了騙子 Winston 的那個黑幫頭目。頭目幼時在一場災難中失去雙親,由於沒有親戚肯收留而被教會帶到另一個城市生活,他靠著自己的狠勁終於在拉哥斯(Lagos)闖出一片天,因此對 Nnamdi 並不存著表兄弟之情,只不過以他如今的權勢和財富,至少還他擔得起養兵待用。懷孕女孩先被安排到一家高級飯店當清潔婦,但 Nnamdi 本人並沒有被安排任何工作,以致Nnamdi 很著急,畢竟女孩生產時會需要錢來僱用接生婆,更遑論出生後的養育費。
所有的分線故事和人物在故事下半部終於一一合流了,可是他們交織出來的大局還真令人莞爾……我本擔心加拿大的 Laura 勢單力薄,唯恐她會不會太小看奈及利亞的黑暗勢力,沒想到她使出的計謀合情合理,Winston 確實被她逼到絕境,不但吐出了他剩餘的不義所得,還面臨同時被黑白兩道追逮的危機。Winston 背後的黑幫頭目得知消息後,不僅企圖除掉 Winston 以防集團受到連累,他同時安排了表弟 Nnamdi 上工──透過清潔婦所持有的門卡,潛入高級飯店房裡,準備暗殺剛打了一場勝戰回來的 Laura 。其實 Nnamdi 是這故事裡最善良的奈及利亞人,也由於他的善良,他早把懷孕少婦當成自己的妻子在照顧,更將她腹中的孩子視為自己的孩子在保護。Laura 為了父女情來到這麼遠的奈及利亞,而 Nnamdi 為了他即將出世的孩子也願意下地獄!很難想像局勢竟會演變成如此令人揪心的對立局面──好人對好人,而不是我們預其的好人對壞人。
《419》的結局中,我認為不該死的人死了,一開始這教我有些難以接受,因為壞人不但一個也沒死,而且居然都沒事!可是沉澱了一天後,我又覺得本書情節符合現實: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並非天佑壞人長命百歲,而是壞人永遠懂得推別人去犧牲、替死,永遠更知道怎麼運造局勢以維護自身,唯其如此,才稱得上是壞。
或許好人是不長命,可是書中每個死去的好人都實質上改變了一些人或事(包括Laura 的父親),也都傳播了希望的種子,讓自己所愛的人活得更好、更有未來;而壞人雖然看似毫髮無傷,實則不然,他們的人生沒有一點希望和改變,沒有甚至一盞小小燭光的光亮。被延續的如果只是無止盡的黑與冷,就算得以繼續走下去又有何意義?對有愛的人來說,有收穫的結束也是一種慈悲;若置身於無垠的地獄和恐懼中,永生才更似處罰,更是生不如死吧?
Children─ they remember. They remember where they lived before they were born, how they died, why they were born again. When a baby cries for no reason, we say the child is remembering bad things. And sometimes, when a little one is learning to speak, it will tell us stories of its travels before it was born. Children remember these things. Growing up is a slow forgetting.
孩子──他們記得的。他們記得自己出生前住在哪裡、怎麼過世、為何又再次出生。當一個嬰兒無故哭啼時,我們說這是嬰兒記起不好的事了。而有時候,當一個小傢伙開始學說話時,他會告訴我們他出生之前的旅程。孩子們記得這些事的。成長是種緩慢的遺忘。
Mr. Driscoll was constantly comping tickets to people, both as a way of repaying social debts and, just as importantly, engendering obligations in return. After all, a favour received is a debt unpaid! He didn't remember this particular editor exactly, but it was easier just to give her the freebie than try to welch on the offer.
Driscoll 先生經常送人們免費機票,不管是為了還人情債,或一樣重要的,做人情(造恩)給別人還。畢竟,拿人好處總是虧欠!他並不特別記得這位編輯,但給她免費贈品永遠比賴帳容易些。
I am a little hungry, yes. But I wouldn't want to impose.
我有點餓,是的。但我不想給你們添麻煩。
(圖/張妙如)
"Do you have somewhere I can throw this?" she'd asked the driver. "Certainly," he said, and he'd taken her fistful of tatters and reached his arm out the window, letting the pieces fall from his fingers.
「我可以把這些扔在哪嗎?」她問司機。「當然,」他回答,並接手她一掌的碎紙屑,把手伸到車窗外,讓這些碎片從他手指間散去。
張妙如
從服裝設計跳到漫畫家,再轉而興起圖文創作的潮流,近年更嘗試寫偵探小說。著有《交換日記》、《西雅圖妙記》等,作品風格走輕鬆休閒路線,耐看又帶著時髦感。現今旅居西雅圖。最新作品為《西雅圖妙記7》《交換日記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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