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欣專欄】活著是為了與所愛的再相遇——《驀然回首》

（圖／采昌國際多媒體）

我發現將作品與事件當魔術方塊看，每次看就會有不同發現。
比方從人心來看那些回憶的流變，或從事件中鑽個小孔來看人性的切面，這對我來講都是生之樂趣，
它不見得會接近真相，但比較接近我人生想追的真理。
如果電影大師塔可夫斯基說當個「合格的讀者」是重要的，那我們何妨一路當個找答案的人，
在找答案的過程中，它就是你自己的故事了。

※本文可能有劇透，請斟酌閱讀※

今年全球的電影市場艱困，因消費模式快速改變。但每個會賣的故事，往往都有與不可逆人生的時差感。如《驀然回首》與《再見機器人》即便人事全非，彼此仍能在萬變的洪流中，一再以不同形式來接住彼此。

我常覺得「時間」是個最巧妙的概念，它有可能成為壓力，但也有可能成為一間「庇護所」的想像。

宇多田光 / First Love 環球官方進口

比方在這段時間裡，我終於可以回返「當時」，也可以重現什麼，讓心愛的人事物再次妥妥地接住我。時間的魔法於焉產生，這種時間魔法通常在音樂等藝術中產生。如日劇《初戀》裡滿島光多年後再次聽到〈First Love〉時，身體突然覺醒了記憶。

最近能長期支撐住院線買氣的動畫片《驀然回首》與《再見機器人》就有這樣時間的魔法，且隨著傳奇的「那一刻」再現，生命從長河狀態變成了漣漪，時間不再是屬於眾人的，而變成了秘密鐵盒般，每一次的前進都為了回返於「當時」。

很接近愛的本身與它的力量。如《驀然回首》中的藤野，無論摯友京本與她距離的遠近，她都有儀式感地將當時的悸動與快樂重現。漫畫家與導演都始終為以物件為「京本」留了空間與位置，宛如她在一般，持續著兩者並肩作戰的信仰。

《驀然回首》動畫中不斷讓時地物重現，所有細節與物件因時間的更迭而變化，都是為了「那一刻」魔法出現，雖然物是人非，但兩人已經化為一人的意志，從此攜帶著「對方的信念」度完餘生，比漫畫魂的燃燒更觸動觀眾。

日本漫畫家藤本樹這本漫畫不同於過往日本流行的競賽漫畫，他總能讓時間定格於各種無常中，他的另一本小品《再見繪梨》也是如此，藉由巧妙分鏡在線性時間中插旗與改道。主角生命如同臨時搭建的帳篷在洪流驟變的時代中，但仍能藉由一物件、沙發、廢墟、DVD等，而《驀然回首》則由書桌、相同的背影、走過千百次的回家之路，讓線性流失的人生，突然有了驛站與港口的象徵。

驀然回首 全

 

再見繪梨 全 (首刷限定版)

 

再見機器人(全世界一致淚推動畫電影《再見機器人》原著圖像小說)

 

這兩本漫畫中都有互相扶持的友人，在無法挽回的失去中，物件都在日後發揮了相當的作用力。這些物件如同剛出爐的麵包、曾經一起迷過的音樂、共同用過的餐桌一般，因它們的重複而產生了儀式感，而那「儀式感」正是可悲的人類（畢竟我們都無法主宰人生）能產生下錨定力的所在。

於是近期看似清淡的故事都產生了相當的後座力，如《再見機器人》裡貫穿主軸的歌曲〈September〉再次播放時，幾乎所有觀眾都被打到了，我們與主角一同經歷失去的過程，但又同時因為此首歌感受到什麼是萬變中的「不變」。

而另一轟動動畫影集《葬送的芙莉蓮》，千年精靈芙莉蓮也從勇者欣梅爾的死後去緩緩覺醒，甚至影片以「欣梅爾死去多少年」為她每一段旅程的開場，彷彿失去以後才能更確信他的存在一般，看事與活法從此都有不同的滋味。對方提到的故鄉的花、曾提過的某一道美食、曾一起路過的無奇之地，都讓「他」栩栩如生。

如今我們依賴的訊息，當下就靠著拍照記取，並不足以產生回憶的力量，因為物件存在硬碟裡，只是檔案，所有我們忽視的風景，或理所當然視而不見的，往往成為愛的所在。但仰賴拍照的一次性回憶終究在回收荒境之中，失去物件與你的直接關係。

人在訊息大海中浮沉，卻慢慢失去了《驀然回首》與《再見機器人》因物品而產生的力量。《驀然回首》裡藤野與書桌的關係，無論放的位置還是她的不變，書桌早不只是書桌，而是一「歸處」的象徵。《再見機器人》在失去主人且漸漸零件腐朽時，仍滋養過快凍死的鳥兒，在失去的過程中仍能感到祝福，這是現在數位的速度中難以藉由「時間」所感受到的存在。

也可以說，《驀然回首》與《再見機器人》只是深刻而平淡地講述著「活著」這回事，以及為何仍有力量與意願活著，就已經大大地滿足了大眾。不是為了娛樂性而是真實故事的活泉。

今年全球的電影市場艱困，因為消費模式快速改變。但每一個會賣的好故事，往往都有人生不可逆的時差感。當時主角們常知道彼此有多重要，或者知道也無法挽留，但所愛過的必成為自己的部分，化為你喝的一口湯、你想去的故地、甚至你與他的「另一形式」再相遇。

無關乎輸贏或是擁有與否，而是有沒因為如此而能有力量地活下去。改變了線性人生的思考，餘命是為了重現「所愛」。

曾經叫好叫座的電影《你的名字》、《神隱少女》、《日麗》，甚至從冷門到熱門的經典《王牌冤家》也是如此，都是另一種形式地追尋對方與再相遇，因此所有失去才會是祝福。就好似小王子與狐狸一般，人生可能殘酷，但每走一步都是與對方的「再相遇」。

《驀然回首》（Look Back）

改編自《鏈鋸人》作者藤本樹短篇漫畫，《驀然回首》故事講述兩名少女藤野與京本，因熱愛漫畫生命交織在一起，卻因一起事件命運從此分道揚鑣。漫畫原作在2021年於Jump+連載，首日就突破200萬次瀏覽量創下最高成績，有別於藤本樹知名作品《鏈鋸人》的邪道黑暗風格，動畫版《驀然回首》以溫暖治癒取向獲得感動高評價，在日本創下破億票房，在各地票房亦相當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