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講│朱家安／哲學雞蛋糕腦闆，多年來面無表情地致力於哲學教育
對談│劉維人／哲學社科宅譯者，經常討論民主與政經類的公共議題
活動一開始，主講朱家安就先對聽眾拋出了一個問題：「只用直覺來判斷，依照你目前對自由主義形象的理解，你是否會認為自己是一個自由主義者？」在還沒有明確定義的情況下，大家想了十秒鐘，各自給出自己的答案，帶著這個答案，我們進入工作坊的主題。
家安接著討論，自己受的是分析哲學訓練，但《自由主義》作者對分析哲學出身的政治哲學家卻有諸多抱怨，為什麼呢？如果你問一個政治哲學家他在做什麼？他會答：「我們在研究政府理想上最好的樣貌是什麼。」每一個政治哲學家對於政府的理想樣貌都有獨特的意見，即使同屬自由主義陣營，依然可能有不同的刻畫。《自由主義》作者弗里登做的不是政治哲學研究，而是意識形態研究。他研究的不是理想政府的樣貌，而是去分析社會上對這個問題各種答案的異同，從中歸納出意識形態的分布。也就是說，哲學家研究應然，而意識形態分析研究實然。
說明了哲學與意識形態分析的關係，家安指出左岸出版〈牛津非常短講〉中的六種主義都可以用同一個問題來理解：「人類如何共同生活？」
這個問題又可以拆分幾個層次：
- #人類：範圍應該要畫到哪裡？
在不同時間的不同地點，黑人、女人、小孩都曾經不被視為人類。到了未來世界，我們會認為機器人是人類嗎？
- #共同：人如何在社會中與他人互動或結合？
動畫《間諜家家酒》女主角約兒27歲還沒有結婚，在「東國」會被認為是可疑人士，這裡的女人似乎沒有不與男人共同生活的自由。
- #生活：什麼是有意義的生活？
生活就是活著嗎？如果在工業社會中每個工人都如同生產工具（即使物質不虞匱乏），這是個好的社會嗎？
每個政治意識形態都對「人類如何共同生活？」給出不同答案，因此我們可以運用這個問題來理解不同類型的政治意識形態。
提出通用的問題框架後，家安回到《自由主義》這本書。自由主義一直「試圖用政治實現人民某些重要的權利」，作者將這些權利羅列出五個不同的層次：保護個體、建立經濟、促發昌盛、扶助脆弱、認可多元。作者此舉並不是在強調自由主義的完善，而是要突出自由主義實踐上的難點，以及不同版本自由主義之間的摩擦，因為層次與層次之間有彼此衝突的可能性。
家安舉了三個例子：
- 人應該有停止懷孕的權利嗎？
孕婦壓迫了胎兒的生命權嗎？還是應該要保障孕婦的自主權？（保護個體）
反對墮胎的宗教價值，可以拿來與孕婦的權利抗衡嗎？（認可多元）
- 臺灣人有義務傳承中華文化嗎？
為什麼政府要給予人們空間去選擇自己的生活？這樣才有機會去發展自己獨特的潛能。（促發昌盛）
如果中華文化所褒揚的價值只是各種可能生活樣式之一，社會是否給予個人餘裕去選擇其他生活方式？（認可多元）
政府推行的文言文教育，是否預設了太多價值，排擠了人民去嘗試其他生活方式的餘裕？（認可多元）
3.貧富不均是問題嗎？
如果極度抬高自由市場的價值，就不會認為貧富不均是個問題。（建立經濟）
如果認為一個好的社會應該要讓所有個體都可以充分發揮他的潛能，就不能放任貧富不均造成的不平等。（扶助脆弱）
作者認為我們可以藉由對五個層次的區分，來辨識出不同版本的自由主義，並且理解為何它們之間有這麼大的落差。
家安補充，強納森．海德特在《好人總是自以為是》提出經由演化而來的六種道德本能：自由、公平、忠誠、權威、聖潔、關懷。我們可以利用《自由主義》的五個自由主義層次，也可以利用六種道德本能的框架，來理解立場不同的政治主張，建立起彼此互相溝通的橋樑。
對談者劉維人回應，《自由主義》作者弗里登提出的五個層次，可以讓人理解自由主義為何有這麼多不同的版本，也可以從中看出自由主義的演變歷史。每一個層次都在爭取一個讓個人自由所需要的條件，一開始是不願意受外力約束，後來的層次則發展到成就個人的可能性，甚至降低社會上的壓迫和不平等，與社會主義的追求越來越相融。
為何會有這樣的演變？因為隨著文明演進，追求自由的人越來越多，從一開始的富商和知識分子，逐漸擴張到一般小老百姓，後來又隨著教育普及，擴張到弱勢和被歧視者。社會是一個複雜系統，隨著歷史的演進，自由主義關照到的範圍越來越大，就會發現壓迫的來源不只是國王與政府，就連匱乏、貧富不均、必須共處一地的多元文化，都有可能會讓人不自由。
維人從五個層次的架構予以延伸，再和家安討論新自由主義為何不是自由主義的問題。家安解釋，表面上看起來新自由主義符合「建立經濟」這個層次中維護自由市場的想法，但是弗里登往後拉一層，告訴我們對於自由主義者來說，自由市場的意義在於提供更好的生活。新自由主義主張撤除所有管制，因而讓勞工陷入生活困境、讓多數人被少數資本家剝削，就違背了追求更好生活的終極目標。弗里登僅僅運用自由主義的基本理念，不必再引入平等等價值，就可以說明新自由主義與自由主義的矛盾之處，令家安十分驚艷。
最後，維人認為，雖然弗里登不喜歡哲學，但是哲學依然能指出自由主義提供一個非常重要的特色：「如果我們無法提供足夠充分的理由去說服他人，就不應該改變他人的價值排序。」新自由主義只重視當下可以交易的市場價值，用這種價值來改變不同社會、不同文化固有的價值排序，已經違反了自由主義的這個前提。
自由主義有諸多面貌，與其他意識形態共同塑造了當今的世界。我們要如何替這些面貌各異的自由主義排序，從而決定要支持（或不支持）哪個版本的自由主義？《自由主義》作者弗里登提出了足夠好的理由來說服你，朱家安和劉維人也在這場工作坊中予以詮釋，經過這些討論，你是否願意舉起手來承認自己是一位自由主義者？需要由你自己來決定。
20世紀的主義們：自由主義.社會主義.共產主義.法西斯主義.民粹主義.多元文化主義(牛津非常短講)
自由主義：牛津非常短講001
好人總是自以為是：政治與宗教如何將我們四分五裂(長銷經典紀念版)(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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