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我和平常一樣開著瑞獅在工地切換四輪傳動桿,只是那天中午吃飯時,我收到一封訊息,她自稱是寶瓶文化總編輯朱亞君,想和我聊聊要不要考慮出書。
我其實沒有考慮,心中的小劇場是以後會有印我名字的書,翻開後的夾頁還有作者照片與簡介,我要在家裡面放很多本,等老了以後跟身邊的小孩說:「阿伯有寫過書捏,阿伯欸書是有ISBN的捏,國家圖書館裏面有存的捏,博客來查欸丟捏,那不是蝦咪被逼著寫出來的論文,或者是自己印出來的同人誌捏,有ISBN捏!」
這就是我答應出書時腦海中的想法,當天見面後拿合約馬上討論好,從來沒有寫作紀律的人出第一本書全看衝勁,我自己是從編輯回傳的稿子裡面發現問題,學習如何當一個作家的。如果我用兩天寫一個故事,那麼在第一天晚上和第二天一定會有整個段落的重覆;如果我寫一個社會觀察,很可能會一次出現兩三篇落落長講同一個故事,肥大膨脹起來,等待編輯建議刪減以後,才會又變成完整的一篇。
(圖/林立青提供)
現在說來有點恥,我居然用記事本交稿,還讓編輯自己去廢棄的部落格裏面看文章。
身為一個監工,我是先學會說話才學會寫作,在工地現場什麼樣的人都會遇上,習慣於面對面的溝通,類似於書信為特定的人而寫,第一本書跌跌撞撞地在指定期限內交稿。亞君姊很開心,總編、美編、主編和我一起吃飯,當天說了一些故事後,截稿時間又往後拉了一些,回去以後也又寫了些,這樣兩次後才完成定稿。我記得那時候和編輯談到工地所接觸的性與毒,說這種東西是不是不該寫進書中,沒想到他們的反應是,文學就是該談論這些。
第一本書銷量很好,那時候的我完全搞不懂十五刷是什麼意思,只知道出版社所有人很快樂很開心,每個人都為此興奮不已,我也很開心,工地身邊的師傅們也有些引以為榮的喜悅,直說還要我繼續寫,隔年再出第二本書,希望把更多故事寫出來,也把第一本書後面的故事交代清楚。這些工地故事讓身邊的師傅為此特別前往新書分享會,從彰化和美開到金石堂城中店,從台中大甲開車到敦南誠品,一直到電視劇出來以後,特別請假去聽我在彰化的演講,私下說沒想到我真的能公開講兩小時「根本可以當師公」。
寫作對我來說是一種更慢,但可以留存更久的表達方式,我一直藉著文字來整理自己的想法,那是少數可以有人聊聊故事的時刻,一直到現在,我都還是知道如果我傳一篇稿子,寶瓶會看,會給我誠實的建議,會要我繼續寫或者是休息一下。自己的故事寫完了,就必須寫別人的故事,或者混合聽來的故事,我到現在還是做不好,現在愧對編輯,卻也希望推薦大家看看其他人的故事。
我鍾愛大師兄的文字,那種全然接受一切的幽默和自嘲,在看透一切以後,還能夠自我接納的強韌彈性,令我羨慕不已,卻又始終無法達到。這陣子也常跑去找姜泰宇,他是另一個面貌,更加壓抑,卻又因為要養更多人,而更加複雜,在理想和現實中掙扎的比我還要來得深,我們兩人最常談到的是,現實中到底哪些是能寫的與不能寫的?
我很開心認識寶瓶,更希望每一個職業,每一個人都可以從書本中被看見。
【作家推薦閱讀】目映.台北《百工職魂》、大師兄《火來了,快跑》、《比句點更悲傷》、《你好,我是接體員》、姜泰宇《洗車人家》、李佳庭《你不伸手,他會在這裡躺多久?》、姜雯《奴工島》。
【林立青|在寶瓶】
《做工的人》、《如此人生》>
作者簡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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