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個孩子。」
柏木湊近燕的耳畔,宛如耳語的聲音低沉得令人渾身一震。
「老師說沒關係,所以我才沒趕你走。」
柏木突然拉開距離,換上一副平靜的表情。
一粒冰霙落在他的肩上。
像在下雨一樣,半凝結成冰的冰粒發出劇烈聲響,紛然落下。
燕的眼前被染成一片白色。
「哦,下起凍雨了。希望能變成雪就好了。」
柏木的手伸出傘外,握起半凝結的冰珠,一派雲淡風輕,彷彿從未戳破燕的祕密。
燕瞬間湧起一股怒火,馬上又冷靜下來。
反正都要離開那棟房子了。
燕剛想站起,背後傳來柏木的低語。
「雖然樂於幫助有需要的人是老師的優點,但出於罪惡感而試圖拯救別人,卻是她的壞習慣。」
「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
柏木輕輕帶過意有所指的發言,直視著燕。烏黑的眼底閃著光芒,一如往常搞不清他在想什麼。
「老師極有耐心,應該不會趕你出去。不過,你差不多該明白自己的分量了。」
「我會離開。我就是有這種打算,今天……」
「那就快點回家吧。可憐的令堂似乎過度擔憂,身體有恙。」
「你見過她?」
「我還未告訴她任何……還未。」
無言的沉默驟然降臨在兩人之間。
從傘面落下的水滴,濡濕燕的臉頰。
(這個人以前也拿過畫筆嗎?)
燕盯著柏木握著雨傘的手指尋思。
實在無法想像這個男人作畫的模樣。同時,他也無法想像那棟房子裡,聚集眾多學生學畫的熱鬧情景。他甚至難以想像律子的身邊曾有丈夫陪伴。
律子居住的建築物,是僅僅為她存在的極彩色的巢。
「聽到你說要走,我就安心了。老師莫名容易吸引人,會把各式各樣的人帶回住處……老師還被取了奇怪的綽號。」
柏木溫柔地瞇起眼。他過往所見的身影,屬於燕不認識的律子,也就是被稱為「魔女」的時期的律子。
「我記得是……魔女,沒錯,就是魔女。畢竟那個人作畫簡直就像魔法一樣。」
律子的手中會自然誕生出畫作。看起來彷彿不是在畫畫,而是原本就存在的東西,藉由她的雙手挖掘出來。
「作畫的時候,她永遠不會停下,不論誰呼喚她都一樣。那種狀態下創造出的顏色非常特別。」
男人接住冰霙,而後握緊。水從指縫滴落。
「她的顏色任何人都無法複製,任何人都無法接近。」
男人望向燕。
「我有點嫉妒你。」
「嫉妒什麼?」
「手指。」
男人眼底突然掠過尖銳的光芒,應該不是燕的錯覺。他盯著燕的手指,皮笑肉不笑地說:
「上面沾著顏料。」
燕的手指上沾著早先接過畫筆時沾到的顏料。
「這是老師的顏色。」
那是宛如夕陽般的紅色。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