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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異性戀人類筆下的異男:潘柏霖《不穿紅裙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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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柏霖把自己定位為能夠創作的非異性戀人類(見新作後記),這一次,他提筆寫下異男的故事,交出第三本小說《不穿紅裙的男孩》。非異性戀懂得異男嗎?非異性戀又為何要寫異男?如何寫?

不穿紅裙的男孩

不穿紅裙的男孩

有別於同志文學的異男忘套路,《不穿紅裙的男孩》以第一人稱描寫一名異性戀男性的成長故事,以及他和男同志摯友、跨性別女性、聽障與語障同志在大學校園和一間照護機構的相處過程。小說以成長和戀愛故事為主軸,穿插冒險、親情、校園等不同元素,讓整本小說也洋溢青春氛圍。潘柏霖營造的翻譯腔獨特語感,更讓小說散發出異態光芒。《不穿紅裙的男孩》誠然是好讀,又好看的小說。

這一本小說是潘柏霖的顏色系列小說。詩人潘柏霖在2017年交出第一本小說。有別於潘柏霖詩作的厭世風格,潘柏霖的小說具有鮮明社會關懷與批判色彩,無論是《少年粉紅》《藍色是骨頭的顏色》,抑或是新作《不穿紅裙的男孩》,這一系列小說聚焦刻畫青少年同志在戀愛、家庭、社會結構下的種種遭遇,可說是二十一世紀初最值得留意的同志文學創作。

不過,從同志文學角度讀《不穿紅裙的男孩》,它無疑非常「奇怪」。首先,自1980年代白先勇出版《孽子》以來,台灣同志文學通常側重自我身分認同的掙扎與苦痛。即便苦難同志形象在2010年代的陳雪《人妻日記》、李屏瑤《向光植物》逐漸淡去,同志文學仍是以同志為主角。《不穿紅裙的男孩》卻選擇異性戀作為小說主角,實在非常「奇怪」。

少年粉紅

少年粉紅

藍色是骨頭的顏色

藍色是骨頭的顏色



孽子(精裝版)

孽子(精裝版)

人妻日記

人妻日記

向光植物

向光植物

其次,更「奇怪」的是,小說主角不但是異男,更是一名「不穿紅裙的男孩」。不穿紅裙是隱喻,形容這位異男是異性戀教育觀下的陽剛男孩。因此,小說充滿各種性別政治不正確的情節。他與男同志摯友的互動宛如戀人,但他不斷強調自己是鐵異男,彷彿恐同症發作。與此同時,他對跨性別女性友人帶有好感,卻又不斷嘲笑她不是真正的女人,自己不可能愛上她。從小說種種跡象顯示,小說主角疑似是雙性戀,但他卻嚴厲恪守異性戀價值不可退讓的底線。不同性傾向角色之間看似既友好,又針鋒相對的互動關係,成為這一本小說最耐人尋味之處。

事實上,《不穿紅裙的男孩》的「奇怪」正是潘柏霖的企圖心,反映他試圖捕捉二十一世紀初值得思考的新興同志議題。無論是2003年台灣同志遊行、2004年性別平等教育法、2019年成為亞洲第一個允許同性婚姻國家,潘柏霖成長於同志權益漸漸受到重視的台灣,這些變化都反映在他的創作。因此,《不穿紅裙的男孩》可看見出櫃同志、跨性別女性遭受的種種歧視,這是台灣同志文學的傳統主題。與此同時,當不少異男在網路上指控所謂的「同性戀霸權」,小說家也讓異男敘述者抱怨性別政治正確加諸在他身上的「壓力」,這些抱怨具象化為2018年台灣同婚公投的一張一張票。這一本小說正面處理不同性傾向社群在性別平權意識高漲之後的各自心境。

話說回來,當潘柏霖這一位「非異性戀作家」選擇異男主角,道出所謂的同性戀霸權,小說家究竟是為異男「受害者」仗義發聲?又或者暗地裡批判異男觀點?非異性戀創作者和異性戀主角之間的較勁,讓這一本小說增添不少思考空間,也是這一本小說難以迴避的倫理難題。非異性戀創作筆下的異性戀,究竟是一廂情願?抑或是和解共生的起點?

潘柏霖的顏色系列小說已出版到第三本,每一本都帶來驚喜。就小說完成度而言,我私心偏愛《藍色是骨頭的顏色》;但就議題開拓的企圖心,新作《不穿紅裙的男孩》大膽選擇異男視角作為故事主軸,無疑帶領讀者邁入台灣同志書寫的下一階段,值得給予敬意。看膩了白馬王子般異男忘故事的讀者,不妨讀一讀這一本小說裡的不穿紅裙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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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伸閱讀  如何到對面(異性戀)男孩房間的方法 ──讀潘柏霖《不穿紅裙的男孩》


詹閔旭
國立中興大學臺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助理教授。著作《百年降生:1900-2000台灣文學故事》(合著),譯作《搜尋的日光:楊牧的跨文化詩學》(2015,與施俊州、曾珍珍合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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