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艾森豪於1960年6月訪問臺灣台北時與蔣中正總統（照片來源：維基百科）
「傳統」是很重要的。
異見的自由：美國憲法增修條文第一條與言論自由的保障 (電子書)
這裡說的「傳統」，不僅只是死的政府制度、法條、憲法，不只是美國建國先賢在十八世紀留下來的智慧與經驗，還包括後人對這份遺產的敬重，以及在漫長的歷史中，不斷地去回溯、揣摩制憲者的思想，並予以發揚，與時俱進。
也就是說，傳統是活的，不是墨守陳規即可，而得仰賴當代的活著的人不斷地與過去對話。
《異見的自由》當中有一段引用德高望重的漢德法官的話，最能反映這種精神：
自由但繫於人心；人一旦對自由心死，憲法、法律或法院都無法挽救自由，這三者到那時候大抵都無濟於事了。自由長存人心時，無須憲法，無須法律，也無須法院來加以拯救。
漢德雖然沒有做到最高法院大法官，但他的意見是最常被美國法學界與最高法院引用的法官之一。然而，他的這句話雖然看似合情合理，其實是對一般的美國文化甚至學界相當大的挑戰。因為，長期以來美國人都存有一種迷思，「美國是世界上最熱愛民主自由的國家」、「美國有世界上最棒的一部憲法」、「美國的民主受到憲法與三權分立的政府的保障，穩如泰山，永垂不朽」。正如史丹佛大學教授戴雅門在《妖風》一開頭寫的，他打死不相信1935年的一部經典小說、描寫民粹煽動家在美國建立獨裁政府的It Can’t Happen Here會真的發生，打死也不相信美國會選出川普這樣的總統。
事實就是，美國的「傳統」崩潰了。政治文化崩壞了、媒體應該扮演的角色崩壞了，甚至對基本人權的尊重也崩壞了。美國的神話不再，這個國家不僅從神壇上走下，甚至有人會開始懷疑它是否會淪為另一個「失敗國家」？
《妖風》作者戴雅門（Larry Diamond）是史丹佛大學政治系教授，也是享譽全球的民主研究專家。2019年5月18日他來台灣參加六四30週年國際研討會，並發表主題演講，痛批中國對當代全球民主的威脅。圖為會後他接受台灣媒體的採訪。（攝影：王家軒）
然而，「傳統」既然要靠今天的人的維繫，當然也可以靠今天的人的創造。八旗一系列的Americanology書系反覆出現的一個主題，如果用中國人的哲學來說，就是「人能弘道，非道弘人」。過去美國的地位，世界警察、自由的燈塔，不是命定的，也不是上帝撿選的，而是一個接著一個的記者、作家、官員、法官、學者、乃至士卒、異議分子奮鬥創造的。
《總統俱樂部》裡說，歷任總統當然會因為權力、利益、名譽、意識形態的衝突而交惡，但他們絕對也可以看到在政治之外的崇高價值，如友誼、人性、歷史定位，為此捐棄成見，攜手合作。
妖風(電子書)
總統俱樂部(上下冊不分售) (電子書)
《異見的自由》裡說，儘管美國立憲之初就通過了「增修條文第一條」，規定「國會不得制訂法律……剝奪人民言論與新聞之自由」，但事實上「言論自由」並未這樣就從憲法當中繃出來。反之，憲法只是一個工具，關鍵還是在於後來的人怎麼詮釋運用。
通往自由之路：美國共和黨的理想、墮落，及其如何被保守主義意識形態綁架? (電子書)
《通往自由之路》，一部關於共和黨的百年史，更是與美國人民如何詮釋、運用憲法息息相關。《獨立宣言》中宣示的「人生而平等」並沒有落實在憲法中，怎麼辦？憲法中沒有賦予中央政府的權力，總統究竟能不能做？有很長一段時間，美國的政治人物認為，反正憲法沒有說的，政府就不能做，但這真的是當初制憲者對一個良好的政府的期待嗎？還是這只不過是既得利益者壟斷利益、抗拒改革的藉口？到了1850年代，終於有一批有志之士看不下去了。他們成立的共和黨，喚醒《獨立宣言》中人生而平等的信念，主張解放黑奴，並強化發揮政府功能，讓政府開始為老百姓造橋鋪路、興學、發行貨幣、成立銀行。原來，林肯說的「民有、民治、民享」，在後來來看是偉大的理想，在當時來看更是偉大的創舉。
林肯率領的共和黨在1861年入主白宮之後，一直到1933年小羅斯福當選前，72年來幾乎打贏所有的總統選戰（只輸掉兩場）。二戰中的戰爭英雄艾森豪雖然謹守軍人不干政的角色，但一旦他當上總統，仍承襲林肯的精神，盡力發揮政府打擊財團、照顧弱勢、扶植中產的使命。不誇張的說，共和黨的路線主宰了近百年的美國政壇。無奈的是，如《通往自由之路》作者所說，1950年代之後，由於共產主義的威脅，以及民權運動引發的反彈，美國興起了一股非理性的保守主義意識形態，它綁架了共和黨一直到今天。
他們扭曲歷史，堅持美國憲法主張一個節稅、不干預、不監管、尊重州權的小聯邦政府，甚至不斷從宗教、歷史的角度來宣揚美國優先、白人至上、基督教保守主義等價值。事實上，那根本不是共和黨創黨的初衷，但透過強大的宣傳機器，它讓世人接受了一個被意識形態渲染過後的美國史版本。
艾森豪是20世紀美國最偉大的共和黨籍總統之一。不僅是擊敗納粹的五星上將，一個偉大的人道主義者，更是一個關懷庶民，努力培育中產階級，領導國家走上正確方向的卓越政治家。身為盟軍最高統帥，他成功帶領西方世界贏得戰爭。一旦當上總統，他極力強調和平的重要，節制軍費開支，大舉推動民生經濟，並提醒美國老百姓慎防「軍事工業複合體」對民主政體的威脅。在內政上，他是20世紀第一位派軍隊到南方保護黑人權利的總統，也是20世紀最後一位達成預算平衡的共和黨籍總統。在國際上，他承擔起美國的國際角色，在亞洲與歐洲全力圍堵共產勢力擴張。沒有他在1954年簽署《中美共同防禦條約》，不會有今天的台灣。台灣人都應該感謝他。（照片來源：維基百科）
然而，歷史也告訴我們，美國是一個充滿活力與創造力的民族。過去沒有的，不代表將來沒有。過去曾經跌倒，明天就再爬起來。2020的美國總統大選在即，目前看來，雖然共和黨的川普爭議不斷，但民主黨拜登的表現也差強人意。我們衷心期盼美國兩黨能恢復經常被美國民眾列為「美國史上最偉大的總統」林肯締造的典範，發揚《獨立宣言》精神，以國家為人民謀福利。
不過，在期待美國重振自己之前，我們必須先熟讀歷史，才知道歷史發展的軌跡，才能不被政治與權力蒙蔽。
王家軒
八旗文化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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