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明星結婚，到底關我們什麼事？──陶曉嫚從「完美女性標竿」志玲姊姊談女性「做自己」的兩難-#性平閱讀-OKAPI閱讀生活誌

女人要如何才「美」？又要如何變得完美？這種沒有定論的問題最容易引人焦慮感大爆炸，換一種設問，台灣社會中，哪一位女性正面對著最長最長的完美考核清單？

標題已經破梗了，林志玲這位集事業、財富、教養、美貌、EQ等正面特質於一身的女性公眾人物，在YouTube輸入她的名字，便可找到大量的綜藝節目，其中一支影片下有一則被推爆的網友留言：「林志玲（45）的臉完全沒垮掉哎，太厲害了，不僅是臉全身都美，儀態說話等都完美，在場的年輕女孩不能比啊！」

不只能崇拜，還可以投射自我
偶像沒打勾的人生功課被我們捷足先登，
平庸的我們終於享受到一點精神勝利

我們需要偶像，尤其是志玲姊姊這樣的偶像，不只能崇拜，還可以投射自我，如果眉宇間有那一趴趨近志玲，便可自居正妹。當女神都可以年屆三十才在模特兒界起步，隨後事業逢上大山大水，發唱片、做代言、拍電影、演舞台劇……我們彷彿可以寬慰自己——而立之年再奮起追夢，猶未晚也。

拿林志玲當女人的標竿很殘酷，網友們大力讚美志玲的同時，不忘點名與她同台的女星誰顯老態，接著比姿色比收入比身材比作品比學歷，也比星途遇到戀愛結婚生子轉不轉彎，觀眾尤其愛看到女星在力圖高攀豪門的當兒吃一記滑鐵盧，人性好八卦，假如偶像們各個穩坐神壇八風吹不動，哪裡有人味？

林志玲榮膺「第一名模」頭銜至今，人性犯賤的那一面不免要從她身上找點岔子，有時候我們更需要拿偶像在「角色規格」之外的部份做文章，例如偶像單身時，我們有交往對象，在適婚年齡時搶先進入婚姻，婚後與另一半如膠似漆，順利繁衍後代拯救台灣破底的出生率，教養出青出於藍勝於藍的天才兒童……偶像沒打勾的人生功課被我們捷足先登，平庸的我們終於享受到一點精神勝利。

幸好，林志玲被借題發揮從來不認真發火，各種流言蜚語人身攻擊皆以高EQ帶過，甚至反應可憐又可愛，於是觀眾便更有戲看——小S屢次為了節目效果，酸林志玲感情懸空、會變成高齡產婦，而雙姝有私交和默契，小S私下告訴林志玲說：「我也只能講你，講別的女明星我怕人家真的生氣。」

化解了普通人不能忍受的攻擊與評論，
卻又被說沒有「做自己」？

當志玲公開婚訊，各種評論四起，其中不乏缺乏性別觀念的發言。

出了演藝圈，各界蹭林志玲熱度的更是如過江之鯽——當志玲公開婚訊，正在拼總統大選的鴻海董事長郭台銘呼籲她在台灣生小孩，台北市長柯文哲也跟著刷存在感，被媒體問到麾下女將的顏值與林志玲相比如何？以醫師專業自豪的堂堂首都市長，竟烏龍爆料說「林志玲已經結婚懷孕退出這場（選美）比賽」……這群老男大概忘記了，政治不是全然的秀場，還有選民正在認真地監督他們的性別觀念有沒有與時俱進。

至於其他醫師命理師跟風論斷志玲的卵子如此這般、該如何搶天時地利才能有孕，這串欠教育名單落落長。現在最嗆的人有流量，到處是XX霸氣回、OO大怒嗆這類幹話狠話噴來噴去的文章報導和直播，林志玲連說一句難聽話的紀錄都沒有，甚至有批評說找不出她一個缺點，整個人簡直像是造假一般，而林志玲曾在訪談中提到，她最不喜歡被貼的標籤就是「假」。

我想，若不是林志玲本性就仙氣至柔，也忍不下、演不來這四十五年吧？就在我以為她不須再被各種完美考古題折磨時，一則娛樂新聞引起我的注意——

林志玲的摯友、知名主持人蔡康永在受訪影片中說，傳統對於高EQ的定義，是抹煞自己、委屈自己成全別人，但掛著虛偽的笑臉反而恐怖，真正的高EQ是當事人要自在。而林志玲並不是蔡康永心目中EQ最高的人，即使她一直溫柔待人、符合傳統高EQ的定義，天王周杰倫才是真正的高EQ，理由是周董一直很「做自己」、一步步完成自己的目標，而且他「有情緒」，但「他喜怒哀樂呈現出來的時候你並不會覺得被冒犯」。

周杰倫做自己是帥氣，林志玲化解了普通人不能忍受的攻擊與評論，她有沒有「做自己」是懸而未決的謎，連長期共事的朋友都難以摸透，於是她被比下去了——相較那些踩在林志玲隱私紅線上的指教，蔡康永的話並不重，甚至很別出心裁，反而激起我更大的困惑：這個世界到底希望一名「完美女性」做到怎樣的程度？其他應付不了完美考核清單的其他女性，又該如何處世呢？

\\蔡康永受訪表示林志玲並不是他心目中EQ最高的人//

「做自己」是一種特權？
為何最成功的女性也沒有「做自己」的安全感？

吃吃的愛 DVD(Didi’s Dreams)

或許身為人類就該有覺悟，明白這個世界並不期待大家做自己，而是扮演好各種「應該的角色」，所謂的好學生、好員工、好配偶、好雙親、好媳婿……那些能自在展現情緒做自己的人，是金字塔頂層的超級少數，從2010年起每年進入《Fobes》雜誌華人百大名人榜前十名的周董不在話下，但為何進榜三次的林志玲卻是兩樣情？

重提小S與林志玲在綜藝節目交鋒的幕後，小S形容林志玲只有在被鬧、被攻擊時會有反應，其他時間總摸不透她的真實想法，只能聊一些很淺的話題。兩人一直維持「螢幕對頭」的角色定位，直到拍攝電影《吃吃的愛》有長時間相處的機會，才熟識起來——小S問林志玲以前幹嘛不願意聊、不打開自己？志玲的回應是，她是真的沒有安全感。

最成功女性如林志玲也沒有安全感？話說人的情緒溢出社會角色的功能範疇時，大環境就會用各式各樣的方式，從苦口婆心勸戒、不利流言、冷暴力排擠乃至於明確的霸凌，來提醒一個人「做好本分」，在這樣的氛圍下，光是要保護自己就夠手足無措。

小S與林志玲一直維持「螢幕對頭」的角色定位，直到拍攝電影《吃吃的愛》才熟識起來，林志玲透露不打開自己的原因是沒有安全感。（圖／《吃吃的愛》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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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令我想起西蒙玻娃在《第二性》中說：「女性是被建構出來的。」父權體制給予最成功的男性特權，即使生氣、發怒、不掩飾自我依舊擁有受仰望的資格，並且從階級、財富、權力到情緒各方面壓抑著其他人，這些「其他人」，是絕大多數男性、女性，甚至是最成功的女性。

打破做自己與不做自己的社會期待兩難

女性是否呼應社會期待做自己與不做自己，是永遠的兩難。我們很難迅速翻轉社會階級、累積鉅額的財富、獲得改變世界的至高權柄，還是可以進行微小的革命——去覺察「無止境的比較」如何將我們切割得支離破碎，並且對永無止境的比較喊「停」。

例如聽到「假如你……，就會變得更好」、「因為你不夠……，所以沒有……」這類比較句型時，不要急著跳入戰局，向世界證明自己是一名「完美的女人」，先探索自己是否真的認同這些別人或世俗定義的「更好」？這份「更好」，能讓我們過得更自適嗎？如果不是，試著停止在內心放大那些苛求我們的聲音，並明確表達「我不需要多餘的指教」。

展現自己真實的情緒與主張，要求體制更尊重個體、爭取更多「做自己」的空間，當「做自己」不再是少數人的特權時，相信在不夠完美的世界與身體軀殼中，我們能活得更完整。

作者簡介

陶曉嫚

追蹤

生於一九八六年，台大經濟系畢業，小時候立志以文筆與畫筆描繪人生風景，長大後成為傳媒業的螺絲釘，曾參與網路媒體《沃草》創業，後在《新新聞》周刊任職，體制內生涯八年後，轉職為自由寫手與漫畫練習生，著有《性感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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