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雜誌在忙甚麼,他們想為讀者傳達甚麼,2019華文創作展邀請《印刻文學生活誌》、《聯合文學》、《文訊》、《幼獅文藝》,請總編/主編現身說法,讓我們一窺文學雜誌的世界。
Q:從發刊起《文訊》似乎就與人不同,它更像是ㄧ個文壇的記錄者,為作家與作品留下軌跡;同時它也更在乎溝通不同世代的作者,可否請總編談談《文訊》堅持如此作的理由?
面對文學歷史的縱深,文學現象的多元,無論是前輩作家的含蓄之美,或新世代作家的熠熠光芒,都同時在我們眼前出現。在懷抱歷史滄桑與新元素、新動力的撞擊下,除了鞭策我們前進,也提醒我們要珍惜過往的累積。
文學長河裡,總有一些值得世代珍藏的作品,他們宛如粒粒珍珠,被一波波出版的浪潮,沖至遠方、寂靜的一角;但終難掩內含的曖曖光芒,靜待有心人輕拭塵埃,讓它們純潔、至美的質地,再現光華。
擦亮這些被埋藏的珍珠,將斷了線的出版、閱讀因緣串連起來,讓過去錯過的讀者、年輕世代,都能認識這些作家,有更多閱讀好作品的機會。這是《文訊》始終不變的初衷。
Q:近年《文訊》朝向多樣化經營,定期文藝座談、承接台北文學季、甚至紀州庵文學森林的經營,與更多讀者直接互動的機會中,是否有對編輯方向帶來新的激盪?
從1990年12月起,《文訊》花了一年四個月時間,走遍台灣16個縣市,傾聽來自鄉土的聲音,每個月製作一個縣市專題,同時完成了【台灣各縣市藝文環境調查】工作。對《文訊》編輯工作來說,這是一個新型態的挑戰。我們知道,只在冷氣房裡企劃是不夠的,也不能只用台北觀點來看台灣。舉辦「台灣區域文學會議」,凸顯區域特色;開辦各地文學採風專欄;舉辦座談、大型研討會、主題展覽,一直就是1980年代以來《文訊》的特色,也是努力的方向。
2011年6月《文訊》大膽承接「紀州庵文學森林」的營運委託案,迎向一個新挑戰,七年多來,紀州庵已舉辦超過2000場的活動。2015開始又承接台北市文學季的執行工作,有更多的機會去實踐過去我們在雜誌上展現的理念,以及對文學、出版的想法。實踐過程中透過講座、工作坊、走讀、展覽的親身體驗,多少啟發、撞擊了過去我們習以為常的思考模式,對《文訊》的編輯方向,自然開啟了更自由、寬廣的空間。
Q:可否推薦過去一年,您覺得在選題、企劃特別滿意,特別值得錯失的讀者收藏、閱讀的期數?推薦的理由是?
這些年,我們堅持世代文學的生生不息,能不斷地傳遞、滋養、繁衍。
去年《文訊》35週年慶,有36年歷史的【文藝資料中心】也正式對外開放,於是策劃為期半年的專題【穿越時光見到你】。邀約了22位1980後出生的青年作家,請他們細讀前輩作家作品(百分之九十是未曾謀面的作家,而且多已過世),訪談家屬、門生或研究者,翻閱書信、手稿、照片,體察前輩作家的交友、日常生活,再重整、描繪,穿越時光,以文學之筆,再現他們讀到、聽到看到前輩作家的丰采與靈魂。
從2018年8月到12月,這些青年作家,共訪問了35位資深作家。這是文學歷史的交會,也是文學脈絡的相逢,有傳承,也有創新。所以我特別推薦2018年8月~12月(總號394~398)這五期的《文訊》。
Q:文訊過往(2004、2010)作過新世代(1980~)作家專題,而在去年延續五期的「穿越時光見到你」亦有眾多新世代作家參與,在您的觀察中,新世代創作者與前世代作家,有什麼具體的差異嗎?您覺得新世代作家是否有有著共同的特徵?
《文訊》創刊以來,「資深作家」和「年輕出擊」專欄即並駕齊驅,既珍惜前輩作家的智慧薪傳,更重視年輕作家的文學表現。希望透過我們的發現與介紹,讓更多的人注意到這些年輕創作者展翅飛翔的姿態和初綻的光芒,讓他們有更多創作發表及作品出版的機會。我們也欣喜的發現,確實有出版人、編輯人,從這個專欄中尋找到他們所要的寶藏。
新世代和前世代作家,成長背景和社會環境迥異。前世代作家穩定性及持續力較強;新世代作家一般來說,應變、適應力強,面對出版產業變化,傳統紙本閱讀式微,市場淘汰快速,競爭日益加劇,更勇於創新,勇於表現自己,抓緊每一個創作發表的機會,以求在瞬息萬變的出版市場、文壇保有一席之地。
Q:在新世代(1980~)的創作者中,有沒有哪位是您特別喜歡,或覺得可以期待的作者?
僅僅在【穿越時光見到你】單元的邀稿中,就發現有好幾位已漸嶄露頭角,突顯亮點,我都覺得未來可期,譬如:楊婕、謝宜安、徐禎苓、李奕樵、陳令洋、陳柏言、……等。
Q:「非虛構寫作」是近年來華文創作的新焦點,如林立青《做工的人》、《如此人生》相當受到矚目,您覺得「非虛構寫作」會對華文創作產生新的影響嗎?
1975年7月14日,《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主編高信疆推出「現實的邊緣」專欄,台灣的報導文學進入輝煌期。1978年,他又在「時報文學獎」中增設「報導文學獎」,希望能為「正在奔騰激盪的文學主流注入新血脈」。報導文學成為當時許多文人關懷台灣土地與人文的主要媒介。當年的報導文學,即構成今日所謂「非虛構寫作」的一環。
近年的華文創作,林立青崛起,令人耳目一新。儘管閱讀中有許多不忍及喟嘆,但和陌生角落的現實有了接軌,讀者的心是鮮活蹦跳的,血是熱騰奔流的。林立青寫的是長久以來我們知道存在,但大多數人卻無緣了解的勞動階級,在體制的壓迫、結構的矛盾下,生在其中的無奈及
無望。這些被書寫出來的,是許多人俯仰生息真實的日常。對看慣虛構的小說,故事性的散文,懸掛在雲端的詩的許多讀者來說,無疑是另一種強烈的、新奇的探索及撞擊。
相信「非虛構寫作」,勢必會對華文創作產生影響,至少在創作的類型中,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新發展,將來會有它明確的歷史定位;也讓讀者在虛構及豐富想像的創作文類以外,更多關注、意識到我們腳踏的土地上,那些在不同層面一起生活的人們,那些動人心魄,值得反思的人間真情實境。
Q:近三年大量的創作者崛起於網路社群(IG/FB),他們自帶品牌,直接越過守門人,以跨國界、善於互動的人設、廣受年輕讀者喜愛,請問您覺得他們是否會帶來新的改變?
帶來改變是必然的。IG被視為年輕人的新歡,可能也因為這種說法太流行,使我還能安心地使用FB帳號而不開IG吧。但紀州庵文學森林是有勤於發文的IG,歡迎追蹤跟互動。當了傳統紙本文學媒體守門人多年,其實我內心比誰都更想要作數位轉型,因為我很清楚知道年輕讀者「就在那裡」。紙本是《文訊》的始點,但應當不會是終點,數位媒體勢必會是《文訊》下階段發展的重心之一。我們目前已經有了跟紙本同步更新的數位典藏「文訊知識庫」在銷售,網路社群媒體部分,則同時經營《文訊》雜誌、文藝資料中心、紀州庵文學森林三個臉書,希望能用各種方式及不同管道,跟新世代的讀者一起在文學之路上攜手同行。
再者,身為文學編輯,對這些崛起於網路社群的創作者,如:徐珮芬、任明信、潘柏霖、追奇、陳繁齊……等人其實並不陌生,因為他們可能很早就跟《文訊》有過連結,譬如發函邀稿、刊登書評或擔任活動講座;身為紀州庵館長,我也常鼓勵同仁多邀年輕作家積極登場,讓他們把這裡當成一座文學的屋宇或出發的港口。
能從網路社群崛起的創作者,看似沒有經過紙本媒體守門人的「把關」,但要面對的可能是成千上萬新媒體讀者更嚴厲的細密檢視、更及時的詢問回答、更無邊界的跨國互動,所以我不覺得網路社群是全然沒有經過「把關」的。過往很多人把網路發表看得太過輕易,卻忽略了如果作者有稟持初心、愛惜羽毛的意識,就不會容忍自己的文字在不佳狀況下登場。他們的書寫成果,無論是網路社群或紙本媒體,都是由作者具名發表,也無異就是一種被普遍認知的所謂「品牌」。
作為一個文學人、一家文學媒體的總編輯,我對於年輕世代透過網路社群所帶來的可能改變,一貫是欣喜期待多過憂慮擔心,畢竟「變」正是文學的常態。FB「晚安詩」、「每天為你讀一首詩」或以鋼筆手抄詩後上傳IG的風潮,也不時會給我帶來啟發及鼓舞——因為無論是讀還是寫,大家都是在關心文學、實踐文學。這些對台灣文學,當然都是好事。
Q:最後,您覺得《文訊》要傳達的主要精神是什麼?您對《文訊》未來的展望是?
《文訊》努力實踐「文藝資源灌溉社會,文藝能量昇華生命」的理想,36年來,我們一點一滴挖掘、蒐集、累積,逐一建構、保存不同時空脈絡下的文學記憶。在這裡,沒有主流與非主流,沒有派系、族群與類別的差異,唯有無數以文學史料呈現的心血結晶。
《文訊》雜誌每期更以專題企劃的方式,探討不同階段的文學發展,肯定前輩作家的文學表現,也重視文壇新秀的努力創新;一方面重視城市文學的繁華典雅,也從不忽略地方文學的純樸動人。我們希望能牽引信仰文學的靈魂,讓他們在優質的文學環境中駐足。
「立足台灣文學,放眼華文世界」,我們認為「越在地就越國際」,唯有將台灣文學的特色彰顯出來,才有助於「走出去」。《文訊》有信心與日新月異的多元資訊及感官娛樂並存競爭。努力做好「台灣文學教育」的在地札根,也是《文訊》未來重點工作之一。
過往,《文訊》秉持維繫文學的初心,走過艱難歲月,也陪伴著台灣文學步出全新的生命力;未來,《文訊》將不忘初心,以謙虛感恩的態度,力求符合時代脈動,延續台灣文學豐富動人的薪火。
延伸閱讀
• 2019華文創作展 |《聯合文學》雜誌—王聰威:「別人認為『這不可能出現在文學刊物上的』我們越想做做看。」
• 2019華文創作展 |《印刻文學生活誌》—初安民:「為什要辦一本新的文學雜誌?我『不能忘卻。難忘其黃金時代的美好風華。』」
• 2019華文創作展 |《幼獅文藝》雜誌—馬翊航:「我們的理想的青年讀者,是希望可以一起保持思想彈性與敏銳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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