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啊!我沒有什麼本錢跟你齜牙裂嘴的搏鬥,
但我仍有一支筆來當小刀,以為陰暗可以被我劃出一道一道縫隙來。讓那裡透出來稀微的光,能刺眼出我久違的眼淚。
一起敬這殘酷又美好的世界吧!
它被我們搞壞了,但我們仍有傾斜看它的角度,一眼認出它曾經的美好,於是抱得滿懷,即使即將失去。
這就是電影存在的理由,紀念我們所有可能失去的美好,還有我們曾經被拍下的純真。
※本文可能有劇透,請斟酌閱讀
這部電影看似是個刑偵片,但卻是讓你看到一群中年人在「正義」中跌跤,匍匐前進的景況。也讓沖野這個初出茅廬的檢察官看清楚,前方眾多檢察官狼狽的身影,這條名為「正義」的路是多麼曖昧未明。
電影中兩個主角分別是資深且聲望高的檢察官最上,與一個憧憬著最上;想追隨他的菜鳥檢察官沖野,透過他們,我們看到「正義」的不同樣貌。
電影中有一幕是幾個新的檢察官聚餐,席間聊到自己對檢察官這工作的想法時,只有沖野表明自己是為了「正義」而做這行,其他菜鳥們敬他酒,笑稱他是個「偽善者」,似乎做了這行,要面對的就是大片的是非灰色地帶。
另一幕更令人印象深刻,一個政治人物利用一冤案作秀,並辦了晚會慶祝當事人松倉被無罪釋放,當晚聚集不少名流,歡天喜地的樣子,彷彿也與有榮焉地做了一次正義使者,忘記了松倉曾犯下數次殺人前科,然而當松倉轉身看到曾偵訊過他的沖野時,便開始動粗,在場的人才人生第一次見識到惡行般尖叫著,自許正義者彷彿真當剛剛那位台上的松倉是種可摸的寵物,是以那樣居高望下的解救者姿態尖叫著。
正義像花一樣,人們習慣隨手摘來插頭上,似乎忘了屬於每個人的正義都不同,「正義」通常都是種多數決,而且還要合乎當時時空,是呼嘯而過的姿態,而同時必然不知踩踏到了另一群誰的身上。
而這部電影更進一步的是要講一群法律人的心願,當法律被政治褻瀆與作秀時,他就如木村拓哉飾演的最上檢察官說:「法律是把不鋒利的寶劍,要怎麼劃開事情的表面?」表面上他是對一群新任檢察官講課,事實上是更像他個人絕望的吶喊,想知道知名法律人如何不被政治利用,懷疑如何讓正義趨近於的真相,而不是他們個人的想像與推演的故事。
這部電影更進一步的是要講一群法律人的心願。
他與他的朋友,都被他們曾相信的法律給絆倒了,這群菁英後來以婚姻當成功的手段,法律人娶了有利於仕途的妻子,成為政界明日之星,但也成了政黨大老的棋子,最後只剩成功這樣煙火似的聊慰,只有大把的空虛催促著他們如抽搐般的名望成癮症。
電影裡有相當的篇幅著眼在這群中年人的迷失,以及將時空跳回他們曾在求學時,那群青澀但眼神閃閃發光的他們,曾在一起研修,在那個16、17歲的懵懂年少,不能說有多少理想,但仍真心期許著什麼,這時候與他們一起研修的女孩突然被強暴殺死。這個他們都很喜歡的女孩,尤其是最上,與那女孩有著友達以上的曖昧,那就像是青春這樣青蔥的感覺突然被連泥拔起,隨著20年後仍抓不到真兇,也過了追溯期,生命中的一點污漬感在那一刻不斷漾開,歲月並沒能把它沖走。
這次木村拓哉就是演的最上就是這樣的角色,沒有他在日劇裡那檢察官每周判一案的爽快,是這樣背負著許多懸而未決的;以及被政治操弄的案子在身上的知名檢察官,外表風光,活得心累不已。於是他看到新檢察官沖野那份堅持近乎到固執的衝勁,連生日也與他年少愛慕的那女孩一樣,彷彿看到一點人生的生機一般,想要沖野來揭穿他半生的假面,同時也有想要毀掉他那份純真的淒然。
最上看到新檢察官沖野那份堅持近乎到固執的衝勁,想要沖野來揭穿他半生的假面,同時也有想要毀掉他那份純真的淒然。
那簡直是在絕望中求救的姿態,當他另一個菁英朋友娶了政黨大老的女兒,雖然名利雙收,但後來也被誣陷擋罪,不過就是為政治家庭而活的魁儡,當時他約了最上,說他被推出擋罪是必然的結果,而新聞也不可能還他公道,「日本的新聞自由是全球排名第八十,可能奢望有真相的機率有多少?」他朋友說,最後果然被媒體汙衊追殺,選擇在他妻子政壇家族經營的旅館跳樓輕生,彷彿是個祭品。
你不禁聯想到與最上這一代,即使當初擁有純真裡想的日本中生代,後來面對的是什麼?這部電影表面上以兩樁命案串聯,描述司法的正義並非人們所理解的這般速食,「世上沒有沒破綻的謊言,也沒有全然的真話(因為記憶也會騙人),你為什麼覺得會有絕對的正義?」最上跟沖野說,彷彿他也在跟自己說。
「日本的新聞自由是全球排名第八十,可能奢望有真相的機率有多少?」
然這電影能沉澱人心的是它在演日本中生代的夢想幻滅,電影中不只一次提及日本慘烈的一戰「英帕爾戰爭」,二戰當時,日本迷信軍國主義的一代妄想成就帝國夢,對英屬印度發動戰爭,卻沒評估好印度的地理環境與氣候條件,莽撞出兵,結果近乎全軍覆沒,指揮官也不願扛起責任,少數的兵如果倖存的,就必須踏過一段漫漫的白骨之路,才能到達救援中心。
但即使慘敗如此,日本當時曾堅持它的帝國夢仍沒因此放棄。如今隔了兩代,受到民主教育的最上這一代,卻發現過去的幽魂仍在政壇上,與其他想恢復榮光的國家一樣,日本政治人物想恢復軍權的右派榮光,不惜利用司法作秀,人們也已忘記當初發動戰爭的原罪,最上這些法律菁英被利用為政治遮羞布,這些曾經歷或記得民主思潮的中年人,如今面臨了如何的自我挑戰與夢想破滅,至今他們仍被過去的種種榮光給勒緊脖子。
因此最上對於警察抓到殺死自己年少傾慕女孩的兇手如此執著,甚至製造假證據也要關住他,因為那是他對自己年少最後一點純真的補償,結果用了最髒的手段來紀念那點純真,也與自己曾信仰的法律宣戰。
無論韓劇《秘密森林》中的檢察官,還是這部電影中的律師與檢察官,都難以避免為政治服務的命運,對照台灣何嘗不是如此,我們看到很多法律人的從政與殞落。一如最上在電影中,回家像被關進牢籠中的金絲雀,出門則是要打好關係,維持明星光環的檢察官,成功像個金箍咒,比六法全書還沉重。
最上在電影中,回家像被關進牢籠中的金絲雀,出門則是要打好關係,維持明星光環的檢察官,成功像個金箍咒,比六法全書還沉重。
這次木村拓哉演出中生代菁英的集體失落,價值觀到今日被逆轉與摧毀的過程,太像我們周圍知道的人,也像我們熟悉的歷史,木村拓哉在年輕時曾演過一個檢察官的意氣風發,而在風霜之齡,還給我們一個活生生,良知如此掙扎的檢察官,如一泣血的黃鶯仍唱著過時的歌,令人感動的蛻變。
《檢方的罪人》
《檢方的罪人》(Killing for the Prosecution)改編自作家雫井脩介「日本2014年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獲獎作品,由 《關原之戰》導演原田真人一手包辦編導。描述正義與私心,只有一線之隔。經驗尚淺的年輕檢察官沖野啟一郎(二宮和也 飾),被分派到最上毅(木村拓哉 飾)的組內一起工作,最上毅是組織內最受矚目的檢察官,其獨特的直覺和偵查能力令旁人趨之若鶩。某日,東京都內發生了一起殺人案件,凶手身分不明,負責此案件的最上和沖野,在辦案的過程中找到了一名嫌犯松倉,他同時也是25年前某起殺人懸案的嫌疑人。最上與沖野執拗地訊問松倉,但松倉堅決否認犯案。沖野漸漸發現,最上似乎已將松倉視為犯人而開始採取對策,沖野對於最上的做法感到相當疑惑,兩人之間遂產生裂痕,他們之間的對立也成為了偵辦案件中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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