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繪本最需要的是「表現力」,畫技則是其次了。(Photo by Nik MacMillan on Unsplash)
有一本難得被中譯的「繪本製作」工具書《少兒繪本教程》,是日本資深繪本編輯、推手、製作人土井章史的繪本教程,關於繪本的定義、製作過程等都有詳細說明,對於「製作」部分,我覺得倒是次要,因為每個人創作繪本的方式都不太相同,不一定從角色開始,不一定是那樣的步驟;倒是裡面有五篇針對日本作家的訪談紀錄,可讓人窺見一些觀點。
採訪及川賢治那篇提到「想製作繪本的人」:
- 是不是可以有自己心目中的樹木、雲彩之類的表現手法為好。自然地如實描繪不好,總覺得那樣會魅力大減。
- 繪本的畫即使不好,我想也沒關係。不過繪本沒有表現力是不行的。
- 有些畫什麽也聽不到,那不是技術問題,而是一種微妙的靈感。
我從某大美術系畢業以後,憑空是什麽也畫不出來的。我得要眼前有真實風景、靜物、人物,才有辦法動筆。後來在欣賞「插畫」和「畫」之間,總有一種怪異的拉扯,或是說,我很習慣看「畫」,但又搞不清楚「插畫」和「畫」之間微妙的差異與關聯。一開始我覺得插畫好像具有「裝飾性」、「平面性」、「無背景」、和寫實/擬真不太有關,而自己要從一個被訓練成眼到手到、缺乏想像力的美術系生,「畫」到「插畫」之間必有一道關卡。
這道關卡,要是我那時看到這段文字就好了:「自然地如實描繪不好,總覺得那樣會魅力大減」;又或者,學美術的人可以有「寫實」之外的另一雙眼光,後來在《漫畫原來要這樣看》中看到了以下這段,又恍然大悟:
右格:如果我長這個樣的話,你還會聽我說的話嗎??(圖/《漫畫原來要這樣看》)
捫心自問,他講的不無道理吧?我突然就明白了很多繪本,特別是那些大受小孩歡迎的,沒有一本的風格會畫成右格那樣吧?
再看一張圖,以下有五張臉,第一張(方框裡)是一張照片,它指涉的是「一個人」,越往右畫風越簡化,表示遞增成「一些人」、「幾千人」,最後那張鷄蛋臉是指涉「幾乎所有人」。換句話說,大家最喜歡看的是後面那兩張臉,以那兩種臉做為漫畫主角,會比前面那三張臉受歡迎。
越簡單、卡通化的臉,越能指涉「所有人」。(圖/《漫畫原來要這樣看》內頁)
「一張臉越卡通化,它能指涉越多人。
事實上,你的大腦有辦法將一個圓圈、兩個點跟一條線轉換成一張臉孔的能力,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但更不可思議的是,你迴避不了這張臉,不管怎樣就是會看到它,因為你的大腦不讓你視而不見。」(頁31)
看見一張寫實的照片,沒有人會認為那是「你自己」,那一定是「他者」,於是便和作品有了隔閡;但若是換成卡通臉,你會看到「自己」。這是作者的觀察,這就是讓讀者融入漫畫的手法。
撇開作者的論述,再重新瀏覽一次經典繪本的角色,是不是都是「簡化」的?
我好像突然獲得了一雙嶄新的眼睛!這種美好的經驗是從繪本裡重生的,一切不必太「像」、太「細節」、太「技法」;前面提到的那本《少兒繪本教程》,最後有個單元是請日本各大繪本出版社編輯回答四個問題,其中一題是:身為編輯,最希望製作、出版什麽樣的繪本呢?在此摘幾句回答簡要如下:
- 重要的是新鮮度,傳達出一種強烈的效果,讓人感覺只有那人才有的表現力。
- 即便粗糙,印象強烈也可採用。
- 說東講西的繪本。
- 打開馬上能預想到結尾和「預定和諧」(萊布尼茲的哲學理論)的繪本,不會採用。
「好繪本」也許永遠不等同於「好技法」,也不用每一頁都畫得滿滿的。最後摘一句佐野洋子在《貓咪,請原諒我》談插花時讓我吃驚的一段:
「面對開得如此密密麻麻的花,風要如何和它們往來?/我知道日本的插花,不是讓花活下去,而是『生風』。」(頁23)
啊,原來是這樣啊。
作者簡介
馬來西亞華人,苟生台北逾二十年。美術系所出身卻反感美術系,三十歲後重拾創作。作品包括散文、詩、繪本。《帶著你的雜質發亮》、《我不是生來當母親的》、《我們明天再說話》、《馬惹尼》、《詩人旅館》、《老人臉狗書店》、《我的美術系少年》、《馬來鬼圖鑑》等十餘冊。編譯、繪《以前巴冷刀.現在廢鐵爛:馬來班頓》,最新作品為《姐姐的空房子》。
曾任臺北詩歌節主視覺設計,作品入選台灣年度詩選、散文選,獲國藝會文學與視覺藝術補助數次。於博客來OKAPI、小典藏撰寫讀書筆記和繪本專欄。獲OPENBOOK好書獎:年度中文創作,獲選香港浸會大學華語駐校作家、桃園市立美術館展出和駐館藝術家。2021獲金鼎獎文學圖書獎。
Fb/ IG / website : maniniwei
✎作家金句:「愛,就是去知道你所不知道的其他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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