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一個人》書封內側。(攝影/白儀芳)
個人也好,整個民族也好,許多人往往認定或不知不覺地抱持著以下信念,認為「非我族類就是敵人」。在大多數的案例裡,這種信念像一種潛伏的感染般沉睡於人性深處,只會偶爾猛然發作,而非根植於一種有意識的思想體系。但一旦發生此種情形,當潛在的教條成為一個大前提,並以三段論演繹,位於思路盡頭的,便是集中營。集中營是人類一絲不苟地將某種世界觀發揮得淋漓盡致的後果:只要這個世界觀繼續存在,其後果便會對我們構成威脅。我們必須將集中營的歷史理解為一種警示危險的不祥預兆。義大利猶太裔普利摩.李維(Primo Levi)在奧斯維辛歷經十個月的集中營日子,1945 年倖存回到故鄉杜林,他花了一年的時間寫下回憶錄《如果這是一個人》,紀錄下他在集中營裡所見僭越人性底線的一切,並在前言裡寫下這段警世的話。
我在 2016 年 12 月簽下《如果這是一個人》的繁體中文版權,此前一個月,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唐納・川普(Donald Trump)剛剛在美國勝選,獲選為美國第 45 任總統。川普在競選期間,主張反對來自墨西哥的非法移民,並多次表示將強力掃蕩非法移民並將其驅逐出境,提出在美墨邊境修築高牆,並且提倡暫時禁止外國伊斯蘭教徒進入美國——讓我感到擔心的或許不是特定一件事或特定一種意識形態,而是在他們背後那被鼓動起來的「非我族類就是敵人」的念頭,於是我想起譯者吳若楠教授曾向我介紹過的《如果這是一個人》,遂決定出版此書。
《如果這是一個人》紀錄下的是人類歷史上最可怕的——與愛和希望絕對相反的——恐怖歷史經驗,是我們都絕對不願意再次發生的一切;我們此時出版,希望它作為一記當頭棒喝,希望以最沉重的恐怖,喚起讀者思考對美好的嚮往。
寫納粹集中營的書有許多,而我們選擇出版《如果這是一個人》。它被公認為是關於納粹猶太人議題三大經典之一(另外兩本分別是《夜》與《安妮的日記》),更同時被法國世界報、英國水石書店列為世紀百大必讀,而原文出版至今71年,繁體中文卻從未出版。
作者李維對人性精準的描繪和滿富哲學的思辨之外,在極為苦難下仍始終保持的理性觀察,讓《如果這是一個人》顯得更為重要。如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所說:
李維不止於讓事實說話,亦評論事實,但從未提高音調,也不曾刻意採取冷靜的語調。他只是精準而平靜地研究:一個泯滅人性的實驗裡,置身其中的人,究竟能保有幾分人性。
又或如菲利普・羅斯(Philip Roth)所言:
當時的你只是邪惡機器中被編號的一個零件,卻是仍具有系統性思維、始終試圖理解一切的編號零件。在奧斯維辛,你告訴自己「我想太多了」這樣的想法來抵抗「我太過文明了」的想法。但對我來說,那些想太多的文明人士與倖存者沒有區別;科學家和倖存者是一體的。
出版這本書,一方面希望為中文讀者補足缺席已久的一本重要著作,一方面希望提醒我們納粹集中營這段曾經發生過的可怕歷史,一方面希望與社會對話提出「警示危險的不祥預兆」,一方面也希望作者所展露的「理性觀察」能為我們指出一個方向。
林聖修
啟明出版發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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