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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元溥|古典音樂烤焦了

【週一|古典樂考焦了】焦元溥:妹妹就是洋娃娃,走到花園嚇死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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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元溥專欄
 
「你去看了《巴黎妓院回憶錄》了沒呀?」

「喔喔,原來你也會看恐怖片以外的電影。」

「什麼話!我當然會看!不過裡面幾個場景,也滿像恐怖片就是了。」

「你是說那個如蝙蝠俠小丑的刀割微笑?」

「嗯,所以你也會看歌劇以外的東西就是了。」

「這是怎樣,今年我們要以貧嘴抬槓來互相拜年嗎?」

「好說好說,恭喜發財。」

「不過說實話,看這部電影,我的感覺真的和看歌劇差不多。」

「又來了。不要以為你寫什麼五加皮,就什麼都得和古典音樂扯上關係。」

「是OKAPI。O-KA-PI。」

「隨便啦。」

奧芬巴哈:霍夫曼的故事(雙碟裝) D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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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啦。你看奧芬巴哈的歌劇《霍夫曼的故事》,三段故事中就有一場發生在威尼斯妓院。那一幕開始就是鼎鼎大名的《船歌》,電影《美麗人生》晚上響徹納粹集中營的那首女聲二重唱。看了這部電影中的巴黎妓院文化氛圍,再對照歌劇裡的妓院場景,我馬上就明白為何奧芬巴哈會那樣開展音樂,為什麼旋律和色調會那樣鋪陳。歌劇離不開其所處的文化氛圍。電影中的巴黎妓院,有穿和服、瞎掰日文討客人歡喜的妓女,在法國歌劇裡也就能找到對應——你聽拉威爾《兒童與魔法》裡面的茶杯和茶壺之歌,茶杯唱詞就是胡謅的日文。你若仔細聽,還能聽到中文呢!」

《霍夫曼的故事》中著名的《船歌》(但這個薩爾茲堡2003年製作看起來像是活屍與吸血鬼之夜)



拉威爾《兒童與魔法》,7’33”起是茶杯茶壺二重唱,8’22”起就會聽到那些亂七八糟的日文和中文,比方說,你聽到「麻將」了嗎?



「照你這樣說,電影裡客人要妓女扮成洋娃娃,好任其擺布的橋段,也有歌劇囉?」

「那當然,同一部歌劇《霍夫曼的故事》裡面就有演啦!只是情節不同。」

「所以到底是看歌劇比較變態,還是看恐怖片比較變態?」

「拜託,這可是很古老的神話學原型好嗎!希臘神話中的皮格馬里翁(Pygmalion),不近女色,卻愛上自己雕出的女性塑像格拉提亞(Galatea),最後維納斯應許了他的祈願,將雕像變成人身。蕭伯納寫下的《皮格馬里翁》,則把故事主線改成諷刺英國階級,但最後一樣是語言教授愛上自己調教出的賣花女,成為我們眾所周知的《窈窕淑女》(My Fair Lady)。無論如何,這個寓言的本意,就是你若全神貫注,無可抑制完全投入,那麼下一站,希望就在眼前,美夢必能成真。」

「先生,選舉已經選完了喔。」

「你這反應的確很適合看《霍夫曼的故事》。」

「啥?」

「因為皮格馬里翁的故事到了十九世紀浪漫時代,預設情節就變了:雕像一樣化成人身,也有人瘋狂迷戀,但擁有肉身的雕像,內心依然冰冷如石,對求愛者不理不睬。人愛上了人為創造物,卻換來天譴般的失落與絕望。《霍夫曼的故事》就是這樣演的:不顧警告,霍夫曼愛上了科學家史帕蘭查尼(Spalanzani)的女兒奧琳匹亞(Olympia)。當他戴上魔術鏡片後,眼中的奧琳匹亞,舉手投足更是令其神魂顛倒。當霍夫曼已經全然著迷,為意中人付出真心時,卻目睹奧琳匹亞被史帕蘭查尼的債主柯貝流斯(Coppélius)粗暴砸爛。看著一地殘肢碎片,霍夫曼才知道自己愛上機器人。你這樣冷血,當然很適合看這種歌劇。」

法國女高音Natalie Dessay演唱《霍夫曼的故事》著名的《娃娃之歌》


「等等,我為什麼好像聽過柯貝流斯這個名字?」

「因為這都是從作家E.T.A.霍夫曼的恐怖故事《沙人》(Sandman)取材而來,所以歌劇才會叫《霍夫曼的故事》。另外芭蕾舞劇柯貝莉亞(Coppélia)也是脫胎於此,只是機器女兒的名字變成柯貝莉亞。」

「這些故事都是正話反說,真心換絕情的自欺安慰。我們當了一次又一次的原子小金剛,就算歷經皮諾丘的千劫百難,也不過是天馬博士眼中的替代。現實世界裡,讓人心碎的都是真人。要是能夠愛上假人,那感情或許還真實一點。」

超完美嬌妻 DV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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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史代福先生嗎?你真的恐怖電影看太多,最近又看了《超完美嬌妻》(The Stepford Wives)是吧?」

「你嘛幫幫忙,這哪算是恐怖片。要說恐怖片,佛洛恩德(Karl Freund)1935年的《瘋狂之愛》(Mad Love),外科醫生迷戀女伶,照她形貌做成蠟像,和她說話,才算得上是驚悚恐怖片……。等等,電影中那蠟像本來的名字,好像就是格拉提亞耶!所以這部經典恐怖片,靈感也是從皮格馬里翁轉化過來的嘛!」

「我沒像你這樣變態,連這等古老恐怖片都看過,不過這劇情對我而言可一點都不誇張,至少,這曾經發生在作曲家馬勒夫人阿爾瑪(Alma)身上。」

「嘖嘖嘖,這馬勒起來很斯文老實,居然玩這麼大!」

「玩很大的不是馬勒,而是畫家柯科芝卡(Oskar Kokoschka)。馬勒1911過世後,阿爾瑪於1915年改嫁建築師Walter Gropius,但中間和柯科芝卡談了兩年狂熱至極,燒到窒息的戀愛。柯科芝卡最著名的創作《風之新娘》(Bride of the Wind)就是在畫他們兩人。柯科芝卡對阿爾瑪病態的迷戀,最終讓他在1918年向慕尼黑製偶家Hermine Moos訂做一個駭人聽聞的『阿爾瑪人形娃娃』。雖然這個娃娃做得實在很不像,讓柯科芝卡非常失望,但他終究還是為這個娃娃繪製好多畫像,直到……」

「直到什麼。」

「直到有一天柯科芝卡終於對這個娃娃感到厭倦,決定要徹底拋開阿爾瑪。他為娃娃穿上最漂亮的衣服,邀來客人辦了場盛大的香檳晚會。一夜狂歡後,破曉時,他砍下娃娃的頭扔到花園,還在上面倒了一瓶紅酒……」

「好,我得到結論了,聽古典音樂真的比看恐怖片還要變態。」

「我只是說別人的故事而已。況且變態的是畫家,科科。」

「隨你怎麼說,反正變態就是變態。ㄟ,明天就要上班了耶,這個周末可得好好利用一下。不如我們去租個電影來看吧。」

「要看什麼好呢?我可不看恐怖片的喔!」

「你看看這個:『最愛就是你,總是一言不發專心的傾聽我,無時無刻都為我打扮的漂漂亮亮,溫柔可人……最無厘頭的愛情故事,一發不可收拾。』那我們來看這部好了,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

「這是?」

《Lars and the Real Girl》(充氣娃娃之戀)。」

「真是夠了……」


聽見蕭邦(附 C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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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元溥

不務正業但也不誤正業的國際關係碩士,現為倫敦國王學院音樂學博士候選人。著有《遊藝黑白》《聽見蕭邦》《樂來樂想》等八本專書。你可在《典藏投資》、《南方周末報》、聯晚「樂聞樂思」和中時「唱遊課」讀到他的文章,以及在台中古典音樂台FM97.7和Taipei Bravo FM91.3都會生活台「焦點音樂」、「遊藝黑白」、「NSO Live雲端音樂廳」三個節目聽到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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