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同理向來是童書裡很重要的議題,回顧今年出版,以圖畫書呈現相關主題的作品,幾本表現不俗─《你在想什麼》一本充滿想像與驚喜的翻翻書,帶我們一窺人腦,覺察每個人神奇的情緒反應;以維吉尼亞‧吳爾芙自身故事為雛型的《小狼不哭》,藉由姊姊如何煞費苦心的陪伴憂鬱的妹妹走出情緒的風暴,帶我們看見無來由的情緒與同理接納的重要,而十二月搬上大螢幕的《奇蹟男孩》,今年特別推出了繪本版,對應國際社會間蔓延對立氛圍,特具意義。而《簡愛,狐狸與我》一本揉和現實與經典的圖畫小說,透過細膩的圖文對照,將少女內心微妙的情感拉扯與自我成長過程細膩呈現,帶來了不一樣的閱讀體驗,不論是主題或是表現型式,是今年特別想推薦給大家的。
日本心理學大師河合隼雄說青春期前期是人生最莫名其妙的時期,感覺的確是活著,但當事人對自己的行為來說,卻是不明就裡的。對這時期的孩子來說,在面對現實的多面性與衝擊性,若是想以忠於自己個性的方式和現實相處,必然會遭受痛苦,而「愛」這種無法解釋的力量,可以讓人熬過,進而超越這份苦楚。關於自我價值與愛,這本精彩絕倫的圖畫小說給了最好的詮釋。
以枝葉為幹,三個角色﹝少女伊蓮、成人簡愛、狐狸﹞如花綻放,封面預告了讀者三個重要故事主角。
灰濛濛的校園風景、竊竊私語的人群,一開場走進的是少女依蓮眼中冷酷的世界。伊蓮,一個被女同學們排擠的女生,隨著她的視角,我們跟著回到了那個懵懂又彆扭的學生時代:無意識盯著書本,只是為了掩飾一個人的失落;忙著找東西,只為了避開人們的眼神;看著怎麼也不滿意的自己,多盼望穿上某件洋裝就能改頭換面……無法融入群體,又無法跟體內的矛盾和平共處,灰色伊蓮象徵了無處可逃的糾葛情緒,劃開了故事第一條線。
「這本書叫《簡愛》,作者是夏綠蒂‧勃朗特,她的『特』是特別的『特』。」
自己應該沒有那麼糟,但是為何被排除在世界中心之外?從伊蓮不時迸出的戲謔獨白來看,不難看出少女對這世界的無聲抗議,彷彿只有透過自怨自艾才能與世界抗衡。這時不得舅媽疼愛,同樣籠罩在強烈孤單感的《簡愛》成為伊蓮心靈的避難所。繪者運用色調劃分伊蓮現實與想像中的世界,對比《簡愛》故事裡的明亮色彩,讓讀者更能深刻感受伊蓮逃進虛構世界的安全感。這樣融合經典文學的巧妙安排,是故事第二個主軸,不只為彆扭的少年找到了出口,也暗藏了作者最終對少女的期許與祝福。
當老師在班級中宣告獲得校外宿營的消息時,對伊蓮來說,無非是悲劇的降臨,但卻是作者埋下的「禮物」──當伊蓮在過程中真的被當眾嘲弄時,人群中一雙藍眼晴閃過一抹不捨和善意。後來沮喪的伊蓮獨自坐在房間外的階梯上,忽然叢林中走出一隻狐狸,如上帝使者之姿走向她。「牠的眼光如此和善,我都快要哭出來了。如果哪個人的眼中有那種感情,我的靈魂一定會交給他。」與狐狸短暫的心靈交流,像是預告了上帝的奇蹟,回應了伊蓮﹝人﹞最深的內心渴望──那個曾在人群中向她投以理解目光的藍眼女孩,不顧眾人眼光,主動來跟伊蓮示好。因為潔洛汀的樂情與接納,讓伊蓮終能打開心胸,重拾自信與自我價值,自此看到伊蓮的日常逐漸增添色彩,也終能在最後,在與那群曾經欺負她的女生眼神交會那刻,舉手打招呼﹝道別﹞。什麼是成長?從小到大,一路跌跌撞撞,慢慢懂得,我們永遠不可能討好所有人,就像花再美也是有人不愛,於是我們明白了做自己的重要,也慢慢發現了許多事情其實沒有對錯,端看你怎麼感受,或許,我們拒絕於千里之外,不是別人,而是那個脆弱的自己。
在三個故事主軸之外,母親與伊蓮的互動,也是讓人無法忽視的美麗樂章。在試穿泳衣窘困之時,和媽媽的會心一瞥;當兩人在公園各自品嘗自己最愛的咖啡和冰淇淋時,伊蓮難得綻放了笑容,在媽媽與朋友們在家裡的聚會中,伊蓮才得以完全放鬆地賴在一旁……雖然這時期的伊蓮和母親的互動像是隔了層紗,但隨著伊蓮如影隨形的眼神,不難感受媽媽也是她的另一個避風港,尤其在她如數家珍般細數媽媽為家人的付出:做晚餐、洗衣晾衣、督促弟弟們做功課、預備大家隔天的午餐、等所有孩子全數上床還要忍著疲憊縫紉到深夜……即便媽媽最後做出不合身的洋裝時,似乎也因為不捨,選擇吞下所有苦楚,這一刻的體貼,伊蓮已經長大。
就像《簡愛》在道出「親愛的讀者,我嫁給了他」這句代表美滿結局的名言之前,勢必要經歷諸多困境與磨難,作者以十九世紀的《簡愛》為喻,或許希望在跨越一百多年後的現代,關於霸凌,我們都可以像羅沃德學校裡的親友、藍眼的潔洛汀;關於自我,我們可以是伊蓮、也可以是簡愛;而成長是什麼?或許是,我們相信並且擁有追求幸福的選擇權,不管是對自己、對親友、甚至對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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