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立佛．薩克斯（Oliver Sacks）身為神經科學研究權威，出版了十餘部暢銷作品，像是《腦袋裝了2000齣歌劇的人》、《錯把太太當帽子的人》、自傳《勇往直前》，因行文風格被紐約時報譽為「醫學界的桂冠詩人」。這本薩克斯於2015年因癌症離世兩週前，交付給編輯與親友的手稿。讓讀者除了年初薩克斯的伴侶海斯Bill Hayes出版的《Insomniac City》記述兩人相處，更有幸再次重溫薩克斯的文字。全書收錄十篇散文，探索生命與概念的演化、記憶、感官、時間、身體感受種種，圍繞著意識作為主題。時間與題材，都巧合地彷彿是要在生命的終曲休止前，給出自己對於生命的作答。
The River of Consciousness
薩克斯文字的詩意，不建立在艱澀的形容詞或者繁複的語法結構，而更來自於一種清澈純淨。身為如今已鮮見的博學家，信手捻來科學史上的各種趣聞軼事、哲學思想精華，以及行醫多年令他印象深刻的病例，毫不費力地交織，如同好友在午後閒談一般地向你分享著。只是他與你分享的八卦會是達爾文其實是一個狂熱的植物學研究者，進行了哪些實驗；又或者眾人熟悉的精神分析大師佛洛伊德，當初若沒有放棄神經科學的研究會有什麼發展。
而令人不自覺被其文字吸引的，莫過於是他描述案例時的情態。在Speed這章他便細數了過往遭遇過僵直症（Catatonia）、腦炎後型帕金森氏症（postencephalitic parkinsonism）、妥瑞氏症（Tourette Syndrome）的患者們，如何擁有與我們相當不同的時間體驗。薩克斯曾觀察一個病患長時間地將手舉在空中，一直不得其解，病人卻回答：我只是想要擦鼻子而已。於是他在另一次機會下將病人的動作錄成影片，發現一切真如病患所說，只是，他就像是一部被調整為極慢速播放的電影，我們唯有以不同的時間軸線觀看才能理解。相對，也有能空手抓住蒼蠅翅膀的病患，因為蒼蠅擺動翅膀的速度對他而言太緩慢了。薩克斯的陳述，像孩子走進了玩具店般，那樣的驚奇與著迷。他渴望潛入病患們所身處的世界，為了醫治，也為了意識的多樣而詠嘆。
與早期薩克斯的作品較不同的，是他以自己做為題材的時候變多了。不僅探索自己聽力與記憶的失誤，更以一章日記一般地寫下自己接受癌症治療後多日的身體感受，那無法言喻何處不適但卻又清楚知道一切不對的難受之感。藉此與讀者分享身體感覺，這好像已不屬於意識疆域的幽微感受，深刻而具體地為日常生活塗抹底色。讓讀者不僅窺見了身為研究者與醫師的薩克斯，而是一個面對著病痛與垂暮歲月的人，如何以全副的生命經驗與知識，找尋一個解釋。
生而為人，除了與他人交會擦錯而留下的痕跡，以及在物質世界刻劃下的印記，最終的構成，或許不過是在波光粼粼的意識之河裡，漫長的潛泳。至於這道河流的景致，薩克斯所描繪出的，絕對是其中令人深深著迷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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