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與春秋，人與時代的相互映照——七月選書《文藝春秋》

第一次見到初稿時，書名叫「相遇」，「相遇」捕捉了那些藝術心靈碰撞的當下，看起來感性而謙遜。

文藝春秋

小說描寫著11個作家心儀的創作者或作品，像是一顆當代的心進入時代中，與歷史人物或遺跡的相遇，見證他們的生命史。這些主角半數是文學家，其他還有電影導演、音樂與漫畫創作者，甚至教育百科，其作者不是幾人，而是一個大時代。

如此一遍又一遍地翻閱小說，像是從文藝的角度，攤開一本臺灣的時代目錄，在琳瑯滿目的品項中，作家點出了私心推薦。「相遇」不足以形容，「目錄」也仍顯得太過靜態。

黃崇凱的小說更像締造了一場壯闊的文字行動藝術。他進入過往創作者的作品精神與人生裡，直抵最幽微、壯麗，或寥落、淒涼之處。比方偽裝成一雙特務之眼，介入聶華苓的人生側面；跳躍上火星問本土認同，以俚俗的臺語聊王禎和的課堂報告。這是他對喜愛的藝術家致敬、對經典之作的復刻，也是文藝作品評論及對文學史的理解與詮釋，更是他自己創造力的展現。

這時，作家略帶猶豫地拋出一個候選書名，文藝春秋。

我們確實需要一個具強烈時代感的詞彙，並最好有深刻的人文意涵。然而，遠有中國古史書《春秋》；近有日本小說家菊池寬創辦的文藝春秋出版社，及同名文學雜誌《文藝春秋》。這些撞名、與歷史交集或有所繼承，像是沉甸甸包袱。一開始作家與編輯都仍意見搖擺，我們得要確定這本小說能否恰如其分地載著它們前進。

於是，趁此機會回溯春秋一詞由來，重新反思原初相關傳說。《春秋》，是一個哲人對時代的回應，刻意留給後人觀看時代的角度。相較於上位者觀點的另一本史書《尚書》，它是第一部平民百姓對歷史的見解；而其最重要的內涵（普遍說法是褒貶與微言大義），必須靠讀者主動閱讀並思考闡發。

一個平凡人寫下著作，其價值唯有讀者主動閱讀思考才能發現，不論有意與否，已展現了時代意義，文學不也是如此？

「文藝春秋」，並不會太過托大，任何一個人，原就有對全世界表達觀點的資格，它乘載的歷史意涵也不沉重，反而能層層墊高，讓現在的我們站在其上。文藝之春秋，是由一代一代人看見過往創作者與作品所堆疊累積，人們透過閱讀作品與過往溝通，書寫留予未來。

經過兩三個禮拜的猶豫與討論，《文藝春秋》作為書名就此定案。

黃崇凱的《文藝春秋》展現他對文學與時代特殊而且精采的思考，讓我們得以看見他眼中一代又一代人們的樣貌，同時也映照著他這一代人的心靈與思惟。文藝的春秋可以漫長得無所始終，但在臺灣，在此當下，它開始有了專屬的尺度、位置與意義。

吳芳碩
衛城出版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