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嚴
閱讀小說不見得是件容易的事，有時也是對腦袋的一種挑戰，讀韓麗珠《風箏家族》就是這樣的情況，因為你必須不斷思考，在虛構中尋找真實。
風箏家族
在〈風箏家族〉裡，作者創造出一種奇特的病症，這個家族裡的人具有肥胖的遺傳因子，年輕時骨瘦如柴，但隨著年紀漸長，身體會不斷發胖膨脹，膨脹到達極限，最後死亡。
外祖母的胃部藏著許多他們渴望得到的物件。舅舅和他的妻子在那裡找到他們丟失多時的結婚指環、舅舅的兒子在那裡找到他的彈珠玩具、還有一件編織的毛衣、祖父的遺物……在手術室外荒涼的走道上，戴著白色手套的護士拿著灰色的膠盤，內裡盛滿從外祖母胃部搜刮出來的物件，他們便蹲在膠盤前，黑鴉鴉的頭顱圍攏在一起，沉默而專注地選擇他們喜歡的東西，就像一起瓜分他們母親佈滿傷痕的胃部。──〈風箏家族〉
因為空虛與不滿足，讓人們無意識地重複著填空的動作，把所有觸手可及的東西一件一件吃下去。吃得越多，身體越胖，胖到衣服穿不下，房間也容不下，最後只能讓變異的身體暴露在世界的強光下。不斷進食與獲取，是人類無法避免的生存方式，但無止盡的欲望也讓身體成為牢籠，直到死亡才能解脫。
我再不能容忍，要跟大廈的陌生人分享同一個洗手間，而不是像這世上大部分的人，擁有屬於自己的洗手間。要命的是，隨著時間過去，他們再也不是陌生人，我們的關係已經在公共洗手間無法挽回地展開。我的腦袋被他們的表情充斥著，我們鼻子被他們的氣味充塞著。──〈壞腦袋〉
〈壞腦袋〉則是一個偷渡者的故事。因為私人的空間被蠶食，人與人之間失去了界線，因此他嚮往自由的城市，擠進了前往城市的巨型貨車。然而貨車並沒有抵達目的地，狹小緊閉的空間中塞滿了上百人，窒息與傳染病讓所有人都死掉了，僅剩他一人。雖然生還，卻失去記憶，腦袋一片空白，最後他被安置在大商場的展示櫥窗裡，在玻璃隔板內接受圍觀者的視線，再度失去了自由。
在韓麗珠的小說裡，處處充滿另類的空間詮釋與異化的人類，故事裡的角色彷彿都是沒有思想的動物，在壓迫的空間裡垂死掙扎。她塑造出的時空詭異荒謬，卻又與真實的世界相呼應，扭曲的人際關係、慾望、孤獨與空虛，直諷人類生存的本質與現代都會的通病。
人類越文明，世界似乎變得越不美好，然而在不美好中，透過這樣一個虛構的奇異時空，我們學習去直視問題，去深刻反省，而想像的自由無邊，也讓我們在現實生活之外，找到一個暫時喘息的空間。
回文章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