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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鬱的邊界》阿潑:置身異地,卻時時回望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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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潑-1
(攝影/但以理)

2001年,911事件爆發,透過媒體的中介,遠在台灣的我們彷彿也暴露在不住向外竄出的煙塵之中。為何文明與文明、國家與國家之間竟拉扯出如此具毀滅性的仇恨?阿潑苦思不解。正是從那一刻起,全球化和世界觀的概念向她襲擊而來。

憂鬱的邊界:一個菜鳥人類學家的行與思
憂鬱的邊界:一個菜鳥人類學家的行與思
翌年,她決定進入人類學研究所深造,暫且躲避塵世。

現任職於媒體的她喜歡自助旅行,為避免偏見襲擾,她事前多半不做功課;為了貼近當地民生,與地方人士話家常,她偏愛隻身上路,勝過與友人結伴同行。世界於她是個沒有邊際的田野,這十年來的踏查,匯聚於甫出版的《憂鬱的邊界:一個菜鳥人類學家的行與思》一書。

「既然這是一個全球化的世界,為什麼我還需要一本護照,藉由國家去證明自己的身分?同時,你又告訴我,世界是平的、國界是不存在的,但國界怎麼可能不存在?」從《憂鬱的邊界》各篇名──〈我是朝鮮族〉、〈成為香港人〉、〈是不是日本人?〉,不難窺見,身分是一種建構,是一項浮動的、擺盪在不同光譜之間的識別,從肯認到存疑,乃至迷茫困惑,〈哪裡是我的國家?〉。

阿潑說,棲身島嶼上時,並不具此番意識,然,一旦跨出小島,與世界開啓了對話,「我是誰」的意念卻突然變得很強烈。

行旅在外,不可免地會被問及從何而來。「台灣,」阿潑回答得毫不猶豫。當他人進一步追問:「台灣和中國有何不同?」她總難掩激動,非得費盡唇舌解釋不可,為此,她卯起勁練習,英、日文說得最流暢的段落,竟是闡明台灣的身世與歷史定位一事。「你無所不用其極地就是要告訴別人你的國家是台灣,台灣跟其他地方不一樣。」她說,有些背包客甚至隨身攜帶一面國旗,高調張揚著孕育自己的家國。

渴望讓他人得知台灣境遇的同時,阿潑也好奇對方怎麼看台灣、他們所從屬的國家與台灣又有何連結。眼見台灣的東南亞族群愈來愈多,阿潑更加意識到理解他們的必要,十餘年來,她走訪的國家遍及越南、柬埔寨、寮國等地,這些晚近才在世界版圖上漸獲矚目的新興之國,多半曾寫下一頁頁逃難、被殖民、歷經民主陣痛的歷史,與台灣有著如此雷同的命運。每到一地,清晨醒來,她慣於先看當地報紙,初步瞭解這國家當下的動向;在路上,她樂於探聽俯拾即是的微小的故事,從這些碎末般的、邊緣的位置出發,通往歷史的多面向度。

受到來自過往新聞和人類學訓練的影響所致,她格外重視田野資料的採集,「很多人可能會有強烈的主張或意識形態,可是對我來說,永遠要去關懷的是『人』,以人為本,讓人的故事和處境自己來說,而我做的工作只是去整理出一套文化歷史的脈絡。」上個月,她去突尼西亞,該國有七大世界文化遺產,在繁偉的文明前,她竟完全無感,索性在那發呆。阿潑語調激切地說,「你現在給我一本《羅馬帝國興亡史》,我坐在這看一看就知道了,何必大老遠去那裡呢?」來到突尼西亞,她多想問問一旁的小販,茉莉花革命之後,他們的生活如何、有無改變?這才是她迫切渴望知道的事。

每到一地旅行,她總以「是否和當地人同桌吃飯」作為檢驗旅行成功與否的指標。阿潑自認是個沒有防備心的人,恆常以自身為試紙,測試是否人性本善,恰好她是枚路痴,每當迷惘地站在路口,便常有人趨前問候,主動提供協助,「在那種茫然的狀態下是很容易被撿走的。」在彼此皆無防備的情況之下,聽到了彼此的故事,甚至交了很多朋友,所以她才敢篤定地說,「我的旅行經驗絕對沒有辦法炮製在任何人身上。」

阿潑-2
(攝影/但以理)

研究所時期,阿潑初次聽聞「邊界理論」,大為震撼,她坦言,「我自己是一個很有邊界感的人,很容易區分你我。」昔日,她時常很不客氣地訓示同學,「你不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同學,所以不要一直說你是我的朋友。」

「邊界其實是無所不在的,小至個人心理,大到族群,可是最明顯的邊界是什麼?是國界。」國界的形成是人為的,對於曾被殖民的邊緣國度,其國界常是當年由列強所劃分,如南北越、南北韓之隔。「我們現在好像都在一個現代國家的遊戲裡面,必須遵從地圖上看到的黑色實線,可是經濟和文化是不會被這些實線框限的,人與人仍互相交流,此時邊界是不存在的。」

一直以來,台灣因先天環境所致,孤落於海上,以海岸線為界,與他方有了壁壘分明的區隔。透過旅行,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挪移,世界的幅員好似就更寬宏了一點。旅行讓人鑲嵌入別樣的情境,敏於捕捉新事理,把心打開一點,靠近他者,傾心理解。置身異地,卻時時回望台灣,是她所選擇的位置。

阿潑思及日前上映的電影《哈比人:意外旅程》,片中,哈比人兀自過著安逸的生活,有一天,巫師來訪,問他孩時不是經常走到邊界上,好奇另一端是什麼樣的世界,為何現在不跨出去了?巫師說,所謂的世界並非座落在地圖和書本上,非得跨出去,才能知悉世界的模樣。對阿潑而言,跨出那一步並不意味非得出國不可,「其實台灣就存在非常多文化,但前提是,你必須先意識到這些人的存在,接近他們之後,才會知道原來他們的世界是怎麼樣,也才會知道台灣是怎麼樣。」

〔阿潑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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