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木說完想說的話就走了。目送他在白茫茫的風雪中離去的黑色背影，燕環抱住自己的身體。
（好冷……）
凍雨愈下愈大。奔跑追逐的孩童已不見蹤影，這座公園裡，只剩坐在長椅上的燕。
半凝結的冰粒落在地上，迸裂成褐色、白色和透明之間的顏色。燕心不在焉地望著這幕景象。
此刻的處境，和當初被律子帶回家時一樣，卻比那個夏天更冷、更落魄。
（不回去拿外套會凍死。）
燕終於站起。身體逐漸變冷，不停顫抖。
拖著沉重的雙腿，燕邁出腳步。
（回去……拿件外套……就到有屋簷的地方等這場凍雨停歇……）
光是想像，腦中就變得一片空白。進到屋裡，該怎麼對律子說呢？
（不，她應該不會注意到我回來了。）
衝出屋外，在寒風中發抖，都是燕情緒失控的結果。那位魔女想必毫不在意，仍兀自作畫。燕的離開，約莫就像喜歡的一管顏料消失，律子很快便會忘記。
即使站著，身體依然冰冷。在這個無色的世界裡，不知去處的燕停下腳步。
他再次頹然坐下。
無法再往前邁出一步了，他默默想著。
「燕……」
他以為產生幻覺。
「燕！」
然而，呼喚聲再度響起，他意識到不是幻覺。
「太好了！原來你在這裡。」
一抬起頭，就像夏天那時一樣，律子出現在眼前。
「律子小姐！」
看到宛如撥開漫天冰花奔來的身影，燕不禁大喊。
「穿得這麼單薄，妳怎麼──」
那正是律子。她一身洋裝，只圍著披肩。
燕懷疑是幻覺，揉了揉眼，不假思索地奔上前，凍僵的身體恢復靈活。
握住她的雙手，冰得駭人。律子的手緊緊揪住燕的襯衫。
「太好了！」
「要是感冒怎麼辦？」
燕不由得像要保護律子般抱住她。毫不意外，她渾身冰涼。
眼底頓時深處浮現那幅紅色校園的畫，但羞愧和憤怒都隨即消散。
「請快點回家吧。」
「我來找你，我擔心又說了過分的話……」
律子囈語般低喃著，彷彿根本沒注意到身體已凍僵。
「過分的話……」
「我擔心又……又……像那個時候一樣……說出過分的話。」
燕的喉嚨深處微微顫抖。那個時候，指的是什麼時候？
答案不存在於燕的記憶中。
「我並不覺得……過分。」
「那麼，燕，我們一起回家吧。」
律子一如往常地開朗說著，抬起頭。一時之間，燕被弄迷糊了。
（回家？）
「來吧，趁感冒前趕緊回去。」
律子像對待孩童般，握住燕的手。燕被拉著往前走。
「回到我們的家。」
（我想回去。）
回到魔女居住的極彩色之家，燕默默想著。
沒想到失去棲身之所的自己，如今竟有嚮往的歸處，燕的胸口湧現一股暖意。
天空下著凍雨，體內卻暖烘烘。此刻的心境，彷彿出生後第一次踏上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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