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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魯牧特最後還是參加搜索隊了,前往美軍前往美軍空難現場。
清晨微霧,搜索隊從登山口入山。陽光未抵達森林底層,秋海棠與杜鵑葉的水珠沾濕了小腿,垂落藤蔓在無意間勾住背包。大家有說有聊,話題逗留在美軍墜機、二戰結束與原子彈,漸漸的,話題隨著隊伍拖延而中斷,只剩藪鳥高亢鳴叫。兩小時後,帶隊的哈魯牧特聽到喘息,撇頭看見城戶所長頻頻換氣,墊底的藤田憲兵靠在楠樹喝水。粗大的楠樹被血藤纏繞出凹痕,樣子恐怖。這條百年來的布農獵徑像血藤勒住搜索隊員的腳,路程才開始,步履已顛躓,就快把他們的汗水擰光。
第三天的路程沒有太艱困,卻顯露疲憊了,大家嘴上不說,卻猛調整背包。判讀地圖,卻差點走錯,城戶所長在休息時得再看地圖確定,灌入口的水出發時才吞下。走在三千公尺的稜線,盾狀高山沒有路徑,敷著抹茶色草原,早已失去首次見到的驚豔。有任務在身,逼得大家找目標,他們的心情像是腳底的水泡,看不到,卻不斷影響。
來到長滿矮杉的稜線,風很涼颯,他們卻是疲憊,在尚未抵達墜機現場的心理準備下,被某種臭味激醒。納布判斷,這不是一隻動物的死亡味,而是一群人的死訊。他們往稜線下方走,預期自己要看到什麼,不久出現了像癌症末期的山林環境,樹木不是折倒,就是焦黑,露出鮮黃表層土,鋁皮金屬像是盡力絞扭的毛巾而擰出大把反光,空氣中瀰漫刺鼻燃油與液壓油味。但鼻子無法承受的是屍臭,屍塊哪都是,死者用惡臭延續他們的生命,符合當初獵人說的「光用鼻子就找得到現場」。
所有人僵住,面對綿延六十公尺長的墜機現場,無法再跨進去。這時候霧氣來了,掩蓋了四周,但是掩蓋不去失事現場的殘酷,掩蓋不了死亡臭味,他們不曉得怎樣做,直到一隻覓食的巨嘴鴉從扭曲的鋁片飛出來,大家才驚醒看著彼此。
「南無阿彌陀佛。」城戶所長雙手合十,念了幾聲佛號,說:「我們先離開現場吧!」
大家退到不遠處,圍成圈坐下,城戶所長拿出菸分享。大家癟著腮幫子,把菸抽得吱吱響,這是唯一言語。哈魯牧特也得到菸,他沒點,要是抽了有好心情也行,可是抽菸只是讓自己陷在更濃的莫名情緒。又多耗了點時間,大家才願意討論。
「狀況超出我們的預期,這點大家剛剛都看到了。我請大家先報告你們看到的,以及想講的話。」三平隊長夾著熄掉的菸頭,「我以為是一般的轟炸機或戰鬥機,沒想到是客機,傷亡人數超出我們的想像,我剛剛算了一下,大概有十二位罹難者,碎片範圍恐怕有五十公尺。屍體破碎,死亡已久,才會腐爛長蛆,現場蒼蠅飛舞。飛機墜落後起火燃燒,但火勢沒有燃燒很久,焦黑的地方並不是很多,一些橡膠物質的輪胎都有保留下來,可能飛機墜落爆炸起火後,被颱風雨勢澆熄。」
「這應該是轟炸機,屬於哪一型的未知,而且罹難人數不止十二具,有些破碎難辨認。為什麼飛機上有這麼多人,令人費解。」城戶所長說。
「我看到機艙裡擠滿了人,他們抱在一起……」哈魯牧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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