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岡嶋,這樣真的好嗎?土地在大阪,交通費也不可小覷,若要好好監工,利潤微薄唷。」
「沒關係。如果房子在那邊引起話題,事務所也會出名。早就說過了,我可不打算一輩子就這樣。」
聽到岡嶋的這句口頭禪,青瀨正想掛斷電話,卻被他慌張的語氣制止了:
「我急著找個技術高超的製圖師,你心裡有沒有人選?」
似乎這才是正題。專門畫建築物透視圖的人,被稱為製圖師。透視圖是提案不可或缺的,客戶的接受度會依繪圖的好壞,有一百八十度的差別。
「加藤先生沒空嗎?」
「沒,他一直在忙東京的工作。」
「大宮的小塚呢?」
「不行不行,用他的透視圖鐵定落選。」
落選……?
「你的意思是要競圖?」
「嗯,最近可能會參加。哎呀,不是派出所或公共廁所那種沒水準的案子。所以,我想找到能贏的製圖師。」
「最近可能會參加」這句話令人起疑。從岡嶋口中,不時會冒出「縣政府的人」「保守派的人」等籠統的人物,他說不定是從那些人口中獲得了內部訊息。無論是亢奮的聲音,或者週日加班,感覺他變得相當積極。
「或許能拜託西川先生。」
「咦?!誰?」
「西川隆夫啊。我在赤坂的事務所時,經常請他畫圖。」
「喔,我知道。他的透視圖連看不見的東西都能畫出來,讓人看了就很期待。給我電話,我直接拜託他看看。」
「他們事務所搬家了,我回家後找找看明信片。」
「手機呢?」
「不知道。我和他一起工作時,還沒有手機這種東西。」
或許是青瀨的語氣聽起來很敷衍,岡嶋喝令道:「我很急,今天之內就要告訴我他的聯絡方式!」掛電話時完全變成雇主的口吻,青瀨反而覺得痛快。岡嶋八成是盯上了縣政府或市政府發包的「東西」,但他的野心與我無關。
車窗發出轟轟聲,列車和對向電車交會而過。
青瀨走進車廂,突然感到一陣胸悶,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沒人住……?他折返車廂間的通道,再度打開手機,調出客戶的電話簿,盯著「吉野陶太」,感覺眼睛隱隱作痛。Y宅邸於去年十一月完工,交屋給吉野一家人已過了四個月。青瀨繼續滑電話簿,尋找Y宅邸的室內電話。那瞬間,視野開始模糊。
拇指無意間按下了通話鍵。糟糕!青瀨訝異於自己的恍神,連忙試圖掛斷,但想想又停下了動作。要說有事,他的確有,或許能以「浦和的夫妻想要參觀屋內」為由,造訪Y宅邸。
電話轉入答錄機。
那表示沒人在家,但Y宅邸的電話還打得通。青瀨不禁放下心來,吁了一口氣,繼而陷入沉思。
在當地將房子的鑰匙交出後,就沒和吉野一家人有任何往來了。《二○○選》的採訪是在交屋前。而且事務所規定,一旦交屋,除非對方主動聯繫,否則盡量避免接觸,因為很多客戶不喜歡建築師蓋好房子後再來拜訪;有時是擔心客戶對建築師的工作成果有不滿或失望,或是因為建築師常會把「這是我蓋的房子」的態度寫在臉上。有些客戶和施工的營建公司關係較好,那也就算了,有些連房子的事後維修或改建都交給便宜的業者。是否將建築師視為「朋友」、長期往來,全在客戶的一念之間。
吉野在那之後什麼也沒說。無論是實際居住後的感想,或客訴之類的電話,或者寄一張明信片告知「入住了」……什麼都沒有。
但是一開始不是這樣的。吉野來委託設計時,他們的關係就某種層面而言,「比朋友還好」。
「一切交給你,青瀨先生。請蓋一間你自己想住的房子。」
一瞬間,他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醺醺然、陶陶然。並非因為上了雜誌,使得這棟房子特別,而是接受委託時的心情就不一樣。吉野在蓋好房子後的長期沉默,讓Y宅邸成為「從未發生的工作」,令青瀨的心情陰鬱,奪走他的熱情,讓他變得固執。
他看了一眼發出聲音的地方,雨滴打在車門的玻璃窗上,幾道水流滑下。遠方是鉛灰色的天空,被雨淋濕而反光的民宅屋頂,無止境地連綿。
好像沒人住……
青瀨將手機放入懷中。雖然很想找出「不在家」以外的理由,腦海中卻沒有浮現任何可以想像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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