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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咪拍掉牛仔褲上的灰塵,大廳裡響起零星的掌聲。物資小組的茱莉亞把手中乾掉的麵包扯下一大塊,丟給艾咪。今晚有人會在她的枕頭下留下一個禮物。也許是一對髮夾,或者是仍在傳閱的雜誌裡撕下來的一頁。
蘭卓給她一個擁抱,艾咪眉開眼笑,自豪如此堅強地撐過第一次發病。不久之後,等到腎上腺素逐漸退去,等到蘭卓沒在旁邊觀看時,我猜毒克又會重擊一次。真正的劇痛。真正的改變。
「我到現在還是無法釋懷。」我說,「我第一次發病時都沒人送我禮物。」
碧亞笑出來,雙手快速地打開罐頭,把蓋子遞給我。「拿去吧,算我送給妳的禮物。」
我舔掉蓋子上那層湯糊,不理會那刺舌的酸味。碧亞從罐頭裡喝了一口。等到她喝了三分之一後,就會把罐頭交給我。芮絲總是殿後。她怎麼樣都不願意先吃。
「妳覺得他們什麼時候會把物資小組的新名單貼出來?」碧亞大聲問。她在問我,但其實是為芮絲而問。芮絲幾乎從一開始就一心一意想加入物資小組。
我還沒進入睿特之前,芮絲的母親就離家了,但是我認識她爸爸哈克先生。他是學校的管理員兼維修員兼雜活工,住在校園外一棟屋子裡,在小島的邊緣。或者應該說他過去住在那,毒克出現後,開始隔離檢疫,沒多久海軍便命令他住進學校。但他已經不在學校裡了。染上毒克之後,哈克先生自己出走到樹林裡,從以此後,芮絲便想盡辦法要去找他。
物資小組是她唯一的機會。唯一穿越圍欄的機會。物資小組通常都是三個女生固定不變,除非其中一個死了,才會換人,但是幾天前物資小組的泰勒說,這是她最後一次出去,她以後再也不出去了。她是我們剩下這群學生當中最年長的幾個之一,總是在幫忙,總是在安撫大家,總是在縫合大家的傷口。我們實在想不透她為什麼要離開。
有謠言說原因是她的女朋友瑪麗。去年夏天,瑪麗發狂了。有天,瑪麗還好好的,隔天她就消失了,只留下身軀裡的毒克,眼神一片呆滯。那天泰勒跟她在一起,被逼得不得不制服她,把一顆子彈送進她腦袋裡。大家都認為這是她退出物資小組的原因,但是昨天琳賽問起她時,泰勒只是一個反手摑了她一掌,從此就再也沒有人說話了。
但是我們心裡仍舊在納悶。泰勒說她很好,一切都很正常,但是退出物資小組不是正常事。對她來說尤其不是。魏老師和校長不久就得公布新人選來頂替泰勒。
「也許明天吧。」我說,「我可以去問問。」
芮絲睜開眼睛,坐起來,銀色的手指在抽動。「不要問,妳這樣只會惹毛魏老師。」
「好吧。」我說,「別擔心了,一定是妳。」
「再看吧。」芮絲說。這不是我們對彼此說過最貼心的話,但是已經很接近了。
那天晚上,碧亞替我縫完眼睛後,我無法入睡。我瞪著芮絲上鋪的床底,碧亞一遍又一遍地刻進自己名字之處。BW、BW、BW。她在各處刻下自己的名字。床板上、我們上過的每間教室的書桌上、水邊小樹林的樹幹上。把睿特標記成她的地盤,有時候我覺得,如果她問我,我也會讓她在我身上刻下名字。
寂靜,持續的寂靜,直到接近午夜時,兩聲槍響劃破寂靜。我緊繃起來,等待,但是不到頃刻,槍擊小組的叫聲便一路迴盪下來:「警報解除!」
上方,芮絲在上鋪打呼。碧亞跟我一起睡下鋪,貼在一起,我都可以聽到她做夢時磨牙。暖氣前一陣子壞了,因此我們有可能就窩在一起睡,穿著外套,穿著所有的衣物。我把手伸進口袋,撫摸藏在裡面的子彈,外殼平坦光滑。
魏老師指派好最初幾輪的槍擊小組後沒多久,我們就學到子彈的意義了。第一輪的女生從屋頂上看到什麼了,但是無法確定是什麼。一個女生說那東西朦朧而閃亮,緩慢審慎的步伐簡直就跟人一樣,但是另外一個女生說那東西體積太大,不可能是人。總之,她們嚇得把槍擊小組所有的女生都叫去二樓最小的房間裡,然後教我們如何把子彈敲開。如何不理會顫慄的五臟六腑,如毒藥般吞下彈藥粉,萬一我們得死,這就是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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