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2013年,即將進入夏天的這個時節,我正在編輯一本跟人魚有關的書,日本導演岩井俊二的長篇小說《華萊士人魚》。人魚這個主題與維菁感覺十分相近,跟愛情有關、跟追求有關、跟選擇有關,我找維菁推薦,她很喜歡很快答應,並悄悄留下一句話說:「我也有一個人魚的故事要寫。」
那時維菁已經出版《我是許涼涼》、《老派約會之必要》,住進台北這座城市所有小少女、老少女的心中,她說想要挑戰創作長篇小說,身為她的編輯,我暗暗期待會是人魚的故事。2015年,也是春夏交接的某一天,半夜收到她的來信,說終於交稿了,寫得很努力,這份稿子後來成為《生活是甜蜜》。那一年,因為《生活是甜蜜》,維菁陪我們走過一段重新複習90年代,也複習愛、複習藝術的一段旅程。但她再也沒有提起人魚的故事,我看著遠遠波光粼粼中乍現好似人魚的身影沒入海中,消失為一朵泡沫。
直到2017年第19屆台北文學獎公布,我得知維菁將人魚的故事寫成一部名為《人魚紀》的小說計劃,是年金獎項三位初審得主之一。這意謂著她將在未來的一年完成這部小說並再次參加決選。就這樣,在那個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的春天,我們開心著《人魚紀》的誕生,卻也正是此時,維菁遇上了人生最大的難題,被診斷出癌症。
去年底,準備出版《有型的豬小姐》的中途,維菁離開了我們。從那個春天到去年底這段時間,她用最後的人生,成就了《人魚紀》。這本書不僅是維菁的最後一次書寫,更是她對人生的最後一眼回望,她窮盡氣力完成的這部創作,一樣寫性別,但是她將性別擴大到身體,擴大到傳承,擴大到性別的辨識及改變;她同樣寫童話愛情,但是她把兩百年前的老童話翻新,以反童話的方式為美人魚締造新的、現代的結局;她也寫許多過去人們熱愛並專注的主題,比如人生的追求、女子的宿命,但是在這本書中,你將看見更多她對命運的反抗,以及面對生命的溫柔與堅強。
彷彿她很早就知道,如果少女留不住,她寫下的故事,終能恆久留在這座環海之島的每一代少女心中。
詹修蘋
新經典文化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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