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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大偉|研究生三溫暖

【週二|台灣同志文學簡史】紀大偉:玄小佛的《圓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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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大偉專欄

《圓之外》書影
《圓之外》書影(圖/紀大偉)

玄小佛 飆 人生
玄小佛 飆 人生
目前在中國經營直銷有成的玄小佛,在台灣是以暢銷作家暨電視連續劇制作人的身份著稱。她也出版過台灣文學史上最早的女同性戀長篇小說之一:在1978年初版的《圓之外》。我讀的是1982年的第四版。全書第一句寫道:「有一種愛:孤獨、艱澀、寂寞。很久很久以來,它被拋擲於圓圈的周徑之外,那——就是第三種愛,一個永墜於悲劇的愛。」

以今日的後見之明,可以猜出這句話中的圓圈是指異性戀體制,而第三種愛就是被排除在體制之外的同性戀。(其實我有點納悶:那麼第二種愛是甚麼?昔日,同性戀曾經被稱為「第三性」:第一性為異性戀男人,第二性為異性戀女人,而同性戀等等邊緣族類被籠統叫做第三性。「第三性」還好理解,但「第三愛」真是個謎。)

這句話點出寂寞感、被排除在體制外的感受,以及悲劇感——對於今日讀者而言可能是陳腔濫調。幾十年來,國內外的同性戀者持續努力證明:同性戀者可以不寂寞,同性戀者也可以進駐體制(同性戀和國家、資本主義等等體制的關係是個復雜議題,宜另議),同性戀者可以向悲劇感說不。但持平而論,這些負面的感覺仍然是當今同志與同志文學的重要課題,不可能佯裝已經解決。《圓之外》早在1978年就點出這幾種同志藝文的基本旋律,不能說它重談舊調,反而要說它是時代新聲。

用當前的語言來說,小說中的主人翁,「我」,是一個「T」;用當時的語言,「我」是個「湯包」。T和湯包二詞,都來自「tomboy」這個字,意指「具有陽剛氣質的女同性戀者」。《圓之外》並未啟用「湯包」一詞,也不用「同性戀」;但我在同時期的其他文本(將來會在本專欄介紹)看到「湯包」一詞的用法,所以「湯包」一詞在1970年代台灣是存在的。

且看「我」如何自我介紹:剛考上大學,年方十九,已有女友的「我」,向父親出櫃了。她說,「我沒有女孩樣,這是你對我的印像…… 我除了性別是女孩,事實上,我就是個男孩子。」她並且坦誠她喜歡女孩子。「 (我希望爸爸你)尊重我這種人生態度… 尊重這是一種存在,一種並不是邪惡、變態、醜陋的存在。」我認為「我」雖然說不出「同性戀」一詞,但畢竟為同性戀者持平發聲。

「我」何苦要跟父親出櫃?何不躲在櫃中就好?就眼前來看,「我」急著要要離家去跟女友同居。就長遠來看,「我」終將持續依賴父親的金援——她在女人身上的開銷實在太大了。

書中主要的女同性戀角色有四位:兩個湯包——「我」和一個酒店歌星;兩個女人——「我」的第一任女友和夜總會歌星(後者後來也成為「我」的女友)。「我」初見酒店歌星時,她驚訝發現對方看似男性卻是女兒身——對方穿襯衫長褲,留了赫本頭。赫本頭就是奧黛麗赫本在《羅馬假期》中的新髮型。這種裝扮對今日女性是平凡無奇的,但在當年離經叛道。對方看起來像照顧「我」的大哥,後來卻搶走「我」的女友。



書中再現的女同志樣貌不夠多元。「我」和第一任女友原本是高中同學,兩人身分類似,生活交疊。而「我」跟另一個湯包外表類似,也愛同樣的女人。酒店歌星(湯包)和夜總會歌星(一般女人)的職業一樣。而第一任女友和夜總會歌星也類似:她們都缺乏安全感,隨時都會為了金錢或男人而突然在「我」的生命中消失。「我」在情傷之餘,只能一次又一次回去跟老爸調頭寸。

「我」第一次見到夜總會歌星時,兩人互表愛慕的信物是兩首西洋歌: “If You Go Away” 和 「不可能的夢」(The Impossible Dream) (成為汽車廣告的著名配樂)。兩首歌應該都唱出「我」的心聲,不過兩者原本並無同性戀暗示。「不」出自音樂劇《夢幻騎士》,跟台灣同志文學很有緣。1994年《荒人手紀》獲中國時報長篇小說獎,未久,老字號男同志光泰抗議朱天文「抄襲他」,朱也馬上澄清——原來光泰曾在他的小說中引用「不」的歌詞,而《荒》也引用「不」的歌詞,所以光泰認定朱抄襲。但實情是,兩人,和《圓之外》一樣,都襲自《夢幻騎士》。





《圓之外》的「我」後來成了電影導演,卻揮別一切,開車跳崖自殺。為甚麼同志文學經常出現天外飛來一筆的自殺,有待來日細談。




膜
紀大偉
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比較文學博士。作品曾獲聯合報文學獎中篇小說首獎與極短篇首獎等。著有短篇小說集《感官世界》、中短篇小說集《》,以及評論集《晚安巴比倫:網路世代的性慾、異議與政治閱讀》,編有文集《酷兒啟示錄:台灣QUEER論述讀本》、《酷兒狂歡節:台灣QUEER文學讀本》,並譯有小說《蜘蛛女之吻》、《分成兩半的子爵》、《樹上的男爵》、《不存在的騎士》、《蛛巢小徑》、《在荒島上遇見狄更斯》等多種。現為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專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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