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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曼莊|給動物園一首歌

【何曼莊專欄|在星期六的動物園裡】喵星人與貓布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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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曼莊BN


我們處在一個極度溺愛貓咪的喵星人時代。

從貓的身上,我們試圖找回在人際社會失去的部分,人們在社交網絡上協尋家貓、認養街貓、為了貓的養育問題爭論不休、分手情侶為了貓的監護權而藕斷絲連。

對貓的態度,可以成為一個時代的指標,證明戰後的東亞國家,雖然先後稍有時差,但全都毫不例外地,紛紛脫離農業社會,走進了後資本主義大量消費的現代都市化生活型態。

Morphology of the Folktale
Morphology of the Folktale
阿爾奈-湯普森分類法(Aarne-Thompson classification system),是一套童話分類的方法。由芬蘭民俗學者阿爾奈(Antti Aarne)收集各種童話神話和民間故事加以整理,後經過美國民俗學者湯普森(Stith Thompson)改進而成。動物在童話故事中的戲份之重,以至於這套分類的第一個項目就是動物故事,而其中,只有「狐狸」一種動物,被單獨列出。

(節錄)

1. 動物故事(1-299)

1.1 野生動物(1-99)
1.1.1聰明的狐狸或其他動物(1-69)
1.1.2 其他野生動物(70-99)
1.2 野生動物與家畜(100-149)
1.3 野生動物與人(150-199)
1.4家畜(200-219)
1.5其他動物和東西(220-299)

狐狸的角色為甚麼那麼重要?想像一個中古時代的中歐農民家庭,屋頂上的煙囪冒著炊煙,屋子四周豎著籬笆,屋前種著胡蘿蔔和萵苣,後院有幾隻雞在地上啄食,離屋子不遠處,豬圈裡的豬仔慢慢長大,即將成為值點小錢的農產品,可以是鮮肉,也可以是醃火腿。這些是家禽家畜。距離農村幾里遠的是森林,森林是野生動物的家,人們進入森林就像進入未知的領域,為了撿拾柴火、為了捕獲野味,但也承受猛獸威脅,承受各種難以言喻的恐懼,在童話故事裡,農村和鄉鎮就是日常,而當主角踏出日常,進入森林,他便進入了未知的可能性和風險,而故事總是從此展開。

破壞平衡,走出森林,為了食物入侵日常的壞蛋動物,就是狡猾的狐狸。

狐狸的戰力不高,但牠也不是溫順的草食動物,牠不群居、動作敏捷,牠知道比起在森林裡,與牙齒更利、腳程更快的其他肉食動物爭奪飛奔的野兔,不如偷取人類圈養的家畜來得輕鬆。因此牠是最常出現在人類生活中的野生動物,牠影響收成、降低生活品質、還驚嚇孩童,數個世紀以來無論在童話或是其他文學作品的譬喻中,狐狸的形象從沒好過,直到野生動物從人類日常中完全絕跡,至此,當代文學和任何作品中,當狐狸一詞出現,通常就真的只是個譬喻。

除了少數的例外,而這些例外正好為時代的轉變下了註腳。35年前的記錄片《狐狸的故事 (キタキツネ物)》,透過老橡樹的擬人視角,講述了恩愛的狐狸夫妻在極寒的日本北方生存的故事,這種全新的清新形象說明了與動物息息相關的農業主體社會已成過去,物種保育意識獲得普,還有狐狸真的已經稀少到當不了壞蛋了,他們成為生態鬥士的象徵。

我相信到了20世紀現代化農業社會,依然有某種尚未絕跡的動物扮演著「狐狸」角色,在1950年代的台灣,我認為壞蛋就是貓。對當時的農民來說,養貓是難以想像的,應該說,怎麼可能飼養沒有農牧價值的動物呢,實在太不專業了。

貓不但無法下蛋,也不太能利用,因為牠跑得快爬得高十分難抓,會跑進田裡把作物踩爛,又會抓壞一切可以抓的東西,絕對不聽人話,還會把看門狗氣哭。最討厭的一點,就是貓尿臭到不可思議,牠們發情時又十分高調,動不動會在門前留下十隻哇哇叫的幼貓,而母貓卻繼續去街上搭訕帥哥。

1968年美國週六晚郵報開始連載查爾斯.波帝斯的小說《真實的勇氣》,故事背景發生在1870年代,南北戰爭剛結束,美國西部鏢客牛仔恣意橫行,14歲的麥蒂・羅斯從小就在農場幹活,在她走上這條蠻荒道路尋找殺父仇人之前,她已經從動物那邊學到許多世故的道裡。

真實的勇氣
真實的勇氣
原本我心裡還是有點恨這些小馬的,因為爸爸的死多少與牠們有關。但我這時卻意識到這個想法真是不可理喻,我不該怪罪這些美麗的小傢伙。牠們怎能分辨善惡? 牠們是無辜的。不過我所說的僅限於這些小馬,因為我知道某些豬和馬的心裡頭盡是邪念。既然說到這兒了,那我再加一句吧:所有的貓都是邪惡的,雖然牠們常常能被派上用場。誰沒在牠們狡猾的臉上見過撒旦的影子?

是的,「所有的貓都是邪惡的(All cats are wicked)。」這句話值得像一句希臘格言那樣被印在長方形紙條並貼在電線杆上,就貼在「地獄近了」的旁邊。身為養貓人,我必須說這樣的觀察是中肯的,貓本能敏銳、又有討人喜歡的外表,牠的本性絕對自私,沒有模糊的空間,就像所有充滿魅力的壞蛋一樣,簡單明瞭,家貓一天睡覺十二小時,且把所有伺候視為理所當然。夏目漱石的《我是貓》裡面,貓還輕視了黃鼠狼呢!

黃鼠狼這東西,其實只比耗子大不丁點兒。俺斷喝一聲:你這個畜牲!乘勝追擊,終於把它趕到髒水溝裡去了。

到了二十一世紀,把惡魔般的動物養在家裡這件事,正急速地普及化。根據台大獸醫系費昌勇教授的資料,2003年全台灣家貓數為247,455,到了2011年,家貓數變成372,951,八年間增加了125,496隻家貓,而人類本身的生育率正在明顯下降。

典型2013年的城鎮生活:我們吃肉,但牲口不在身邊走動。肉是商品,動物在遠方靜悄悄地斷了氣,經過標準化處理,用透明膠膜包裝,貼上標價,映照著超市裡誘人食慾的燈光。當我們偶爾看見一兩隻活蹦亂跳的牛或馬,我們會問,這邊提供騎乘服務嗎?我想餵牠,你們賣飼料嗎?或是用手機拍下一百張大同小異的照片上傳到facebook,也許會有人按讚,一定會有人說:「這在哪?我也要去玩!」

當一切都成為商品和服務,你也許會感到疲倦,而在這個時代,只有貓的存在目空一切,不再有人怨恨牠的臭尿騷味,反而彎腰打掃牠的廁所。貓不在乎別人怎麼看牠,牠有食物就會吃,要是這裡沒有,牠就去那裡找。貓是動物界行銷最成功的品牌,像一隻iPhone一樣,逐漸讓你離不開牠。

The Tale of Samuel Whiskers; or, The Roly-Poly Pudding

The Tale of Samuel Whiskers; or, The Roly-Poly Pudding

最後,雖然有點唐突,我想在此分享波特童話集中的一道獨門食譜「貓布丁(Roly Poly Pudding)」。這道布丁食譜的創始者,是一對英國鄉村老鼠夫婦安娜和山慕。在英國,布丁經常是鹹味並有肉餡的正式餐點,而不是甜點。

首先,要有一隻貓。這對老鼠夫婦抓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胖貓湯姆,把牠用繩子一圈一圈的捆起來,像一條叉燒。然後牠們大費周章地去「拿了」牛油和麵粉,「借了」擀麵杖,回到閣樓的夾層開始作麵糰。

牠們先把牠抹上牛油,再把牠滾到麵糰裡。

這裡要注意的一點是,麵糰要夠多,才能把貓耳朵和尾巴那些動來動去的部分全部都好好裹上。裹好麵之後,就要送進烤箱,當然,放得下一隻貓的烤箱勢必要很大,並且火候的控制也會是一個問題,這時,山慕問了一個技術問題:

安娜,那根繩子是不是不好消化?

如同許多夫妻一起作菜必然發生的結果,老鼠夫婦爭辯了起來,關於繩子是否影響消化、關於貓身上的灰泥讓麵糰很髒、關於貓尾巴上的麵團沒有裹好,就在這一片吵吵鬧鬧的日常風景中,人類和小狗扳開屋頂,找回小貓,老鼠拋下晚餐,捲舖蓋逃亡。

波特童話的世界多麼好,只有人類、貓狗、齧齒動物三個階級,三個階層就足以達到莊園內的生態平衡。也許某些激烈的動物魔人會說,那幹嘛要有人類,只有動物的世界才是最好的世界。

我說:沒有人類,哪來牛油跟擀麵杖?

作者簡介

曾任《換日線》英語頻道Crossing.NYC 特約主筆。畢業於台灣大學政治系、哥倫比亞大學國際事務學院,曾居北京,短滯東京、柏林,現居紐約布魯克林。著有小說《即將失去的一切》、《給烏鴉的歌》,以及紀實文學作品《大動物園》和散文集《有時跳舞New Y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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