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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厚心得

他有錢,他賭命,希望,他很快會說個好聽的十二生肖的故事來聽聽。──吳祥輝專訪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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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實際動筆下去了之後,就會發生一個不能避免的問題─市場。所謂的市場就是說,現在的一本書,只能容許我寫10-12萬字。」所以他得有寫作的策略。第一個,就是你很清楚你只能用10-12萬字去寫一本書;第二個是,你不能夠太打草驚蛇,「因為老實說,我這三本書的主題還是政治。」

「想講的有這麼多,可是如果一開始就講這麼多,讀者會受不了,而且會誤解你。」吳祥輝說,他想回來當作家,就是希望可以在一個愉快的心情下,把一件事很愉快的講完,當然,「讀者也很愉快的被你騙到,把你的書看完。」所以寫不到一半,他就知道一本書,寫不完他想講的。一本講不完,怎麼決定分三本?而且為什麼挑了這三個國家?

我如果不開著這部國際名車出來招搖,騎腳踏車?沒人要理我!
「我在想,台灣人是不是就喜歡看成功的典範?同樣的話,吳祥輝講沒用,要講芬蘭也是這樣,才值錢?」在這樣狀況下,芬蘭、愛爾蘭、挪威,都是世界名牌。這當然不是我們判斷一個國家的標準,可是當我們把問題窄化到只就市場來思考的時候,它們就是國際名牌,是成功的典範。「我如果不開著這部國際名車出來招搖,騎腳踏車?沒人要理我!」

決定要寫國家之後,接下來的問題是:要用什麼樣的文體,怎麼表達?「芬蘭競爭力第一干你屁事?你一個台灣人去寫芬蘭、愛爾蘭有什麼說服力?所以我要開創一個新文體。」在開始寫的時候,最辛苦的是前面三個月,幾乎寫不出半個字。寫出來看,不對;這個方式那個方式,都不對。吳祥輝說他昨天上網蒐尋,已經開始有部落格讀者的推薦了,其中有一篇是這麼寫的:他說國家書寫這套書跟其他遊記最大的不同,他不是用「我」在寫,他的主體是台灣。「我很高興他看懂了。」

「事實上,我在寫這本書的時候,試著做一個努力,不過我失敗了。」吳祥輝想試試除了序之外,整本書不要出現一個「我」字。「那也是一種文體,是21世紀台灣人寫回憶錄的另一種形式。」不過他寫到一半就發現,不可行,再刻意下去反而是侷限了。不過他還是做到了一點,他讓這本書裡一家四口,除了女主角Catherine,另外三個人都沒有名字。「這是刻意的,因為這本書的主體不是『一個人』」

極簡芬蘭,如詩的愛爾蘭,你的結構要符合寫作國家的性格
除了文體,每本書的文章結構也是精心設計過的。「我希望用結構,就能反應這個國家,讀者可能看不到,可是你是這樣在做的。一個東西好不好吃,消費者才不管你怎麼做出來,可是製造商品的人會給自己品管的標準。」所以芬蘭,他用的是「極簡」的概念。「當看完所有資料,開始動筆時,我覺得我要用極簡的概念看待芬蘭,我要說它的『夠用就好』的極簡精神,所以每篇文章都短短的。」短短的,都很簡單,一篇一篇可以跳著看,不必從頭看起,這是他給自己的標準。「你的結構,要符合你寫作的國家的性格。」

「愛爾蘭不一樣,它跟大英帝國800年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搞得柔腸寸斷,所以在寫愛爾蘭的時候,我就像在寫一首長詩。」有趣的是,吳祥輝給自己找麻煩的定了不同的結構,連帶影響到寫作過程,連寫完都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寫《芬蘭驚豔》的時候,是用看的,寫完再看。寫愛爾蘭的時候,既然你是要一個長詩的心情,要談的是音樂文學,所以在看的時候你是要念出來的,打字的時候是有韻律的。」

那,寫完的感覺為什麼不同?「《芬蘭驚豔》是極簡,所以寫完的時候是『喔,終於給我寫完了!』驚歎愛爾蘭寫的時候是有韻律的,是可以當作詩來念的,所以我在寫到32章的時候,可能得從第20章開始念起。我要一直抓著那個氣,把那個氣一直憋著、憋著寫完。所以寫完《驚歎愛爾蘭》我覺得全身虛脫,畢生功力都花完了,一定要休息。這也是《驚喜挪威》隔比較久的原因。」

這三本書也許可以當作一個性向試劑,每個人都能從裡頭看到不同的東西
那實際的寫作內容呢?「我書裡每一個開頭的第一句話、或是第一段,那就是我這本書的定調。那一句寫出來之後,我就很清楚我下面要寫什麼。」《芬蘭驚豔》談的都是比較具象的東西,談教育、談政治、談外交,他自己給自己訂了一個指標,「如果大學商學院的教授看完這本書之後,覺得比彼得杜拉克的好看,嗯,那這是我要的。」打從訪問一開始,我們就一直繞著這概念轉,吳祥輝一直說,台灣人要多一點信心。他一直想做的,就是帶給台灣人多一點信心。「其實做得到的,不需要老是去用別人的東西。我相信你來看我這本書,跟看那些厚的、談國家競爭力的書,還是這本好看啦!」他希望達到的是這樣的目標,吳祥輝可以寫出這種書。

具象的《芬蘭驚豔》寫完後,接下來是愛爾蘭,他把讀者從一個非常具象的、社會科學的領域、社會科學的領域,帶到文學的領域。在一個作家的策略來說,他除了希望滿足非文學的讀者,也要滿足以文學為主的讀者。「如果你希望兩種人都能親近你的作品,那你要對他們一視同仁。」不過既然他是吳祥輝,企圖當然沒這麼簡單。「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改變一點什麼樣的事情,是不是可以讓那些只讀實用書的人,也來沾染一點文學的氣息,一點軟性的調子;然後讓那些只讀軟性書的人,也可以來關心公共事務,覺得關心公共事務是愉快的,不是像電視上一天到晚吵吵鬧鬧。」

「像我序裡寫的,我們總是希望能多為讀者想一想,除了你自己希望表達的之外,也希望從讀者的角度來看,你希望能帶給他什麼價值?不是所有人都這麼關心國家大事,不是所有人的思想都那麼高遠。」所以到了最後一本《驚喜挪威》,他寫的是生死,回歸到每個人最切身相關的問題。

吳祥輝說,他想把這三本書當作一個性向試劑。具象世界、實用世界的芬蘭,是讀者的最大宗;文學藝術的愛爾蘭是第二層讀者。《驚喜挪威》針對的則是那些有時間想點人生、談談環保、想想全球暖化的這些人,三本書談的領域不同,每個人應該都能從裡頭看到不同的東西,也許,能測出自己的性向。

我的第一個優勢是:我有錢,跟台灣作家比起來。沒有人會這樣寫芬蘭驚豔。
聊著聊著,吳祥輝突然說,「我講個笑話,我從寫芬蘭驚豔以後,我才會電腦開機。」所以也不會用google?「都不會啊,我從來不用電腦的。」於是,話題回到吳祥輝決定回來當作家,有策略的當作家這回事。「我很清楚我今天要回來當作家,我希望我是台灣最具代表性的作家,那麼第一個思考是:我的優勢是什麼?這是企業上競爭的思考。我想到的第一個優勢是:我有錢,跟台灣作家比起來。沒有人會這樣寫芬蘭驚豔。」

吳祥輝說,他寫芬蘭驚豔的時候,從開始準備,整整花了一年半的時間,花了將近500萬的成本。500萬?他是這麼算的,「我的年薪是一年260萬,為了寫芬蘭,我一天平均工作10個小時,一年半什麼事情都沒幹,就是伺候芬蘭。旅行也大概花了6、70萬。買書,買芬蘭的教科書;買照片,因為那時候是第一次,人家要不要出還不知道......所以我芬蘭驚豔的成本早就超過500萬。」

他說以他對台灣市場的了解,賣個一萬多本差不多,了不起賺個幾十萬,可是他花500多萬的成本去做這個事。「你知道那是你的優勢,台灣作家或許有比你優秀的,可是他時間沒有你多、錢沒有你多。」另一個優勢,則是來自他半生的複雜經歷。

你生命的每個階段,都給讀者留下最鮮明的生命記憶,這是你跟其他作家最大的不同
「我要寫到台灣沒有一個人能抄,全世界沒有人能抄,抄出來的一定不一樣,因為這書是跨領域的,跨的每一個,都是我熟悉的領域。有哪個人的人生像我這樣坎坷?」他把自己「坎坷」的前半生一個個說給我們聽,他從當記者、開電影公司、做過黨外、當過水手、當過老闆,還當過政治顧問......「整個完成起來,就是那本書。國際旅遊、國家競爭力是我政治顧問的部分;國家經營的部分是因為我是一個還不錯的經營者,我有很多企業界的好朋友,我對臺灣的了解是非常多層面的。」他說他用自己的人生,寫出了一本記者+總編輯+老闆+......的書。

「有一次吳念真就說不公平啊,我寫書怎麼都賣這麼好?!我說這是公平的啦,你們寫書是在賺外快,我寫書是在賭命啊。你現在回頭看看我過去所有寫作的作品,我寫作跟我生命歷程的結合度,其實跟絕大多數的台灣作家是不一樣的。吳祥輝寫《拒絕聯考的小子》不是在寫小說,是在玩命耶!我拿我的命在賭啊!我跟吳念真說,成本不同啦,你沒成本啊,我是拿我的命在賭。」

「有一次我去交大演講,一個女教授陪我走去停車場,她講了一句話,大概的意思是:你生命的每個階段,都給讀者留下最鮮明的生命記憶,這是你跟其他作家最大的不同。」

可不可能再把年齡層拉低?我希望每個世代,都能成為我的讀者。
最後,我們問到他接下來的寫作計畫。吳先生照例先來了一段遙遠的開場,「我想如果當時我寫《拒絕聯考的小子》的讀者,我把他界定在20歲到60歲之間,所以現在應該也是50歲到90歲的人了;現在這幾本再開發出來的讀者,可能是60歲到18歲;如果再加上《我是被老師教壞的》,可能會下降到15歲......所以我的讀者大概介於60歲到15歲。」所以?他這回又有什麼策略?「我在想,可不可能再把年齡層拉低?我希望每個世代,都能成為我的讀者。」

他希望當年讀《拒絕聯考的小子》、已經當阿公阿嬤的讀者,可以念自己的書給他們的孫子孫女聽,讓他們有共同的話題,可以說「這作家,我們小時候就是讀他的啊,你們現在也在讀喔!」他心裡有著這樣的想像。所以他現在給自己出了個題目,「說個十二生肖的故事。」

十二生肖?吳祥輝說印象中,台灣的民間故事都是廖添丁、白賊七、林投姐......這種的,怎麼都這麼可憐?他覺得不管是你是中國人、台灣人,華人世界基本上還是接受十二生肖這個東西吧,「可是我不要以前那個故事,那故事好沒趣,而且那個價值觀實在不太符合我們現代所期待的。我要來說個不同的故事。誰知道十二生肖怎麼來的?那還不是以前的人編的,它也不是真的啊。我要創造台灣的傳說出來。」他說,說不定他會像寫國家書寫這樣環遊台灣,不是蒐集資料,是每到一個地方就編一個故事。

「在國家書寫這三本書裡頭,我寫出的最滿意的一句話,也許一般讀者感受不到,那是在《驚歎愛爾蘭》裡。我說,『文化,就是人類揮別過去生活的總成就』我在寫這句話之前,看了韋氏辭典、看了大英百科,查了多少字典,看他們對文化的解釋是什麼。台灣人,你必須定義屬於你自己的東西。在《芬蘭驚豔》中,我有說我不喜歡說去中國這幾個字,因為那是語意上跟著它去打轉。對我而言,就現況來說,去中國化後,台灣就一無所有,你沒有自己的東西!所以你必須開始去創造。」

所以他想創造台灣的傳說,吳祥輝想用這些故事,讓孩子增加對台灣的情感,價值觀,潛移默化對台灣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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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訪談時間很長,話題當然不只是書。吳祥輝很有策略的牽牽扯扯,跟我們說了好多,關於書的、關於寫作的、關於他的策略,還有三不五時就會提到的,關於台灣人要有信心這回事。我想或許,我們可以等著看,看他會寫出什麼樣好看的十二生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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