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咖啡館》和《天空郵差》是日本插畫家熊倉珠美的「天上的貓」系列作品。透過已經離開人世或是瀕死的毛小孩視角,娓娓道來藏在內心的悲歡離合。書頁彷彿是載著讀者前往天空咖啡館的淚珠號,跟著在咖啡館打工的次古靜靜陪同這些毛孩客人,聆聽牠們吐露放不下的心事。
《天空咖啡館》和《天空郵差》處理的主題乍看十分相同,都觸及了放下和道別,以及核心的生死議題,但兩本書卻有本質上的差異。前者單向傾訴自己的孤單和思念,只能聽見毛孩一方的心聲,插畫的表現也著重在毛孩生前跟主人的互動。後者則較為雙向,藉由新登場的天空郵差馬力歐,透過物品的寄送,在人間與天空之間幫毛孩與主人傳遞只有彼此能理解的訊息。「鏡頭」也有更多切換,能一窺失去毛孩的主人心境。
來到天空咖啡館的毛孩客人,會在不經意之間說出自己生前的故事。《天空咖啡館》並不會對這些故事置喙,只是默默當個聽眾,提供有緣到訪的客人一個安全說話的空間。聽不見聲音卻能以心意相通的店長雪男,會在聽完客人的敘述後,為牠們製作別具意義的餐點。客人話說完了,美味且充滿心意的食物吃進肚子了,情緒也獲得紓解了。《天空咖啡館》體現了「只是想說出來」,而不是有目的地尋求解決之道的到訪與表白,我非常喜歡這種安靜卻又不失溫暖的陪伴。
對於已成定局的過去式,《天空咖啡館》以陪伴者的角色全心相待,在仍有轉圜餘地的事情上,則會巧妙的施計助攻。故事中,最後上門的是一隻瀕死的黃貓,牠看似自由且天不怕地不怕的野貓,但說出口的故事裡洋溢著口是心非的傲嬌氣息。牠牽掛常遇見的小男孩,卻嘴硬說自己不寂寞。雪男不戳破牠的心思,而是端上一盤神奇的料理,在蒸騰熱氣中催出牠的真心話,也藉著這道「喵坡里義大利麵」的力量,將一人一貓緊緊相繫。
客人故事裡藏著的各種情感也觸動了次古,一句「我也要趕快回到等待我的人身邊。」隱含了把握當下,把握相處的寶貴時光的心情。
雖然次古大多當個聽眾,但牠會按照客人所需的份量,將星星糖加入店長雪男為客人特製的餐點中。被主人拋棄的悲傷與不解需要一大顆星星糖來寬慰,漫長的等待則需要同等顆數的星星糖來計算和點綴。這個細膩的小動作不只能看出牠和店長的默契,客製化的對待更展現出牠帶著理解的體貼。在這個系列中,熊倉珠美為次古與雪男打造與眾不同的設定,次古只有在睡著後的探險時間可以自由行走,雪男則是從出生開始就聽不到聲音。身體上有不太完美的地方是牠們的共通點,但這不妨礙牠們接待上門的客人,反而有更柔軟纖細的心,為客人送上當下最需要的東西。
到了《天空郵差》,熊倉珠美將「放下」的層次又往前推了一點,不只是單方面的說出來,而是透過主人與毛孩之間的物品交換,看見在死亡之後的整理與面對。郵差馬力歐送件的其中一位收件者是一隻毛髮蓬亂的大狗,牠的包裹是生前最愛的毛毯,沒有它就睡不著覺,而大狗已經一千多天沒睡好了。將近三年都睡不好,想必主人一樣輾轉難眠,寄出毛毯寓意終於能接受愛犬逝去的事實,知道主人重新提起勇氣,大狗也託郵差送上一撮毛髮,那是牠對主人不變的愛與想念。
不同於店長雪男的靜靜陪伴,郵差馬力歐除了向客人轉述主人在牠們離開後的情況,也適時地安慰那些因為沒有收到包裹而傷心的客人「可能有些人是不寫信的」,但是身上帶著的記號就是有人持續在思念的證明。熊倉珠美更透過馬力歐這樣溫柔地提醒:「隨著時間過去,收到的包裹越來越少,或許會感到寂寞,但並不是真的被遺忘了……悲傷會一點一滴的消失,成為身體的一部分,轉換成更溫柔的思念。」有些主人還放不下毛孩的離去,但有些主人已經可以勇敢面對,帶著愛和記憶繼續向前。放下並不是一個「結束」的儀式,而是把那些共有的曾經好好珍藏在心裡,成為回想起來時會微笑的美好點滴。
《天上的貓:天空郵差》(小熊出版)
熊倉珠美在這兩本書中雖然都以毛小孩的角度出發敘事,但也在插畫上點出牠們曾陪伴過的人們所抱持的惦記與不捨。那些來不及的道別或是未能圓滿的念想,透過「天空咖啡館」和「天空郵差」的協助,得以找到安放的位置。天空咖啡館當然是現實中不存在的地方,店裡的動物也都是虛構的角色,這設定看似虛幻縹渺,情節難免就帶了點人類的一廂情願,但透過這些故事所傳遞的愛與情感,卻具有不可忽視的強大力量。
在別離的那一天到來之前,我們能不能好好把握,一起好好過著每一天呢?
我想這是熊倉珠美最想告訴我們的事。
藍依勤(繪本星球212-7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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