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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的旅程02｜a paper museum】書寫之外，紙張乘載的無形價值——專訪樹火紙博物館陳瑞惠執行長

作者:陳琡分 / 2016-08-05 瀏覽次數(23770)

它有時輕薄如羽翼，有時厚實承重量，它乘載文字、包覆物品、傳遞情感、留存記憶……它在書寫，和書寫之外，都與我們的生活息息相關。

博客來21周年，特別邀請同樣成立21年的「樹火紀念紙文化基金會」聯名，希望以21種適合各式書寫的紙張，打造專為書寫而生的「好好寫字帖」。在製作過程中，「『紙』到底是什麼呢？」這個問題不斷被反覆地思考與討論，明明是與生活息息相關的素材，卻發現其實我們所知甚少。透過擔任選紙人的樹火紀念紙文化基金會執行長陳瑞惠專訪，我們重新理解「紙」在書寫之外，乘載的無形魅力與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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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陳琡分　攝影—李盈霞　英譯—陳逸軒

樹火紀念紙文化基金會執行長陳瑞惠

說起南投埔里何以成為台灣手工紙業產製中心，陳瑞惠簡單給了一個字：水。

「台灣各地以南投埔里水質最好，含鐵量最少，最適合造紙。」水是造出好紙的關鍵之一，含鐵量低的水，能夠降低紙張泛黃的機率，若加以後天保存條件的穩定（乾燥、無陽光直射），一張好的手工紙，不僅可以放上千年不壞，甚至隨著時間，手感會愈加滑順，愈陳愈潤，如老茶一般。

大桌上攤放著四組不同排列組合的「好好寫字帖」收錄紙品，展現由陳瑞惠精心挑選的21款各色紙張，遠自芬蘭、英國而來，也有近鄰日本的參與，更多數是台灣在地開發製造；手工紙機械紙皆有，環肥燕瘦，齊聚一堂交相競艷。既是基金會母企業長春棉紙廠在手工造紙領域耕耘一甲子的成就濃縮，更可從中看出紙張隨著時代變遷，從藝術用紙、文化用紙，甚至到科技用紙的擴張與轉變。

21種紙張一列排開，
上面以娟秀的小楷慎重寫上紙名。

陳瑞惠從來不甘願讓紙只是一張紙。早在二、三十年前，她就時常在想：除了書寫功能之外，紙張還有什麼可用之處？「我不喜歡一致的東西。為了拓展用紙的更多可能，我們試著拿紙來包花、做撕畫等等，在那個時候都獲得不錯的迴響。」除了用紙裝飾化的全台創舉，處處可見紙張形影的日本，也成為陳瑞惠最佳的取經地。每每前往日本參訪，便將新奇有趣的用紙方式帶回台灣，希望打破一般大眾對紙的認知與限制。

好好寫字帖(內含：OKAPI閱讀生活誌特輯「紙的旅程」)

這次的「好好寫字帖」，對陳瑞惠也是一次新鮮的嘗試。「雖說是為了以手工紙為主要素材，做出一本也適合硬筆書寫的紙本，但我覺得不該只著眼在『好寫』這一點上。」人在紙上寫字，期望的都不只是傳情達意，更希望透過眼前的這張紙，呈現出一定的心念與美感。「紙可以轉達很多不同心情，讓寫的人與看的人，都有所體悟與發揮。」大半生與紙相伴，這始終是陳瑞惠最想分享的感動。

如是由這21款紙排列組合而成的「好好寫字帖」，或不能說精銳盡出，卻也是一時之選。如歷史悠久的英國剛古紙，質輕堅挺、形象尊貴，向來是英國皇室的愛用紙，也是國際間正式文書與高級品牌用紙。或如一看就與剛古紙全然相反、質感樸拙的裸棉紙，做工繁複，少了細緻精美，卻多了手感與誠意，保留了手工紙最原始的美好。而若論最能代表現下科技時代的用紙，則薄透的和纖紙當仁不讓。採用部分人造纖維抄造製紙，其張力遠勝一般紙張，不只非常適合染色，展現出如輕紗般的特殊性；更因其薄韌的質地，成為手機大廠用以屏蔽保護產品的科技用紙，堪稱為了科技需求而產出的傳統製品。其他如不褪色的網紋紙、充滿喜氣金花印的灑花箋、加入稻殼的稻禾紙……若非一一羅列，我們不會知道，從手工抄紙發展到高科技機器紙，台灣的造紙技術，竟是如此傲人。

（點紙名看紙履歷，或點此看完整「好好寫字帖」收錄紙張介紹）

然陳瑞惠最愛不釋手的，還是保存逾三十年的絕版老紙「紋畫宣」──木布疋般的緞面佐以網版印刷的中國傳統紋樣，從製紙到加工處處是功力。師傅們數十年精雕細琢的神氣，全然凝聚在此。「我一直捨不得把這款紙拿出來用，但我想，現在是時候了。」陳瑞惠細細撫過桌面上的每張紙樣，指尖流瀉著難以言喻的情感。

這次也收錄了特殊手工加工染印的紙張，由下而上為「紋畫宣」、「灑花箋」和「銀和紙」。

「現在這個時代，沒有紙好像也可以，但事實上，你真的不能沒有紙。」人們時時刻刻受著紙的照顧，卻總是忽略它，幾乎不曾正眼瞧過它。「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們一直沒有好好談紙。」如此日常，卻就要讓人遺忘。

「這21款紙的共通性就是都可以寫，差別在於好寫或不好寫。」陳瑞惠笑得促狹，「我們寫字當然會追求好寫的紙，但不好寫的時候，你會因為不好寫，反而特別專注、細膩。」例如無簾紋楮皮紙，若以鋼筆書寫，易因纖維長而勾住筆尖，直覺歸為「不好寫的紙」。「但假如你願意慢下來，一筆一劃好好地寫，那會讓你的心安定下來。」或是某些裝飾取向的紙，即使不適合書寫，假使在這樣的紙上寫字，自己的字，也將成為一種點綴的用心。「紙張不只是拿來寫的，即使是寫，表達的也不只是上面寫的內容。」陳瑞惠說。

紙張乘載的不只是字跡，更是情意。

一張紙，可以是寥寥數筆的草稿，也可以是殷殷切切的叮嚀，更可以承載世代相傳的智慧。「紙可以講哲理，可以講心靈。一張白紙乾乾淨淨的時候，放到你面前，可以用最簡單的方式平撫人心。當你安靜下來，寫一段文字，都可以讓你沉澱、舒緩。」透過紙為最基本的媒介與元素，所有在紙周圍的事物，都可以納入談論，什麼都可以發生。

紙從樹、從水而來。樹經過日曬雨淋，在自然中茁壯成長。當木成漿，纖維經過抄紙階段，不規則地交織成紙，彷彿又回到樹蔭光影打下的薄蔭，大自然的溫潤，就這樣隱藏在紙當中。

「每一種紙都可以拿來寫字。找到適合它的筆，適合它的心情，每一種寫出來，都有它各自的精彩。」陳瑞惠又笑，「尤其是手工紙你一定要用它，不要捨不得啊。不用它，它的生命就沒有了。」好好用紙，好好寫下每一個字，好好傳達自己慎重的心情。

「找到一張紙，和你自己對話。」陳瑞惠說，那是最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