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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希望與心死之間──2015美國國家書卷獎得主,當代美國黑人文學最重要的論述《在世界與我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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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ehisi Coates以《在世界與我之間》拿下2015年美國國家書卷獎


德國哲學家尼采曾經說過:「那些對抗惡魔的人,要小心自己不要在過程中變成了另一個惡魔。」對於今日美國的種族紛爭來說,這句話再令人警惕也不過。奧斯卡頒獎典禮在為黑人演員無人入圍抱不平的同時,卻同樣冷血地拿亞裔族群開玩笑,這樣的黑人民權之舉是不是也變成另一個種族歧視的惡魔?碧昂絲在美式足球超級盃演出她的新單曲〈Formation〉備受爭議,那為了提倡「黑人之美」(black beauty)及「黑人力量」(black power)而說我最棒、叫白人閃邊去的訊息,是否到頭來只是造就了另一個目中無人、充滿分離意識(separatism)的黑人神話?

碧昂絲新歌〈Formation〉引起警察家屬抗議碧昂絲新歌〈Formation〉引起警察家屬抗議


美國去年非小說類最重要、也是當代美國黑人文學非小說至今最具代表性的一本書《在世界與我之間》(Between the World and Me就是踩在這個危險的邊線上。作者塔納哈希.科茨(Ta-Nehisi Coates)以寫給他15歲兒子的一封信為本書形式,他在描述、反抗、省思、分析美國社會對黑人的種族偏見時,時而站穩中立,但也不時落入惡魔化╱神話化自己的深淵,有趣的是,他深知神話化黑人歷史或黑人力量並不是問題的答案,所以整本書看下來,可明顯感受到他在兩邊遊走的拉扯與焦慮——如何在對抗強權與提倡自我肯定時,不顯得自卑感作祟而狐假虎威,或是另一個造神運動的自欺欺人,這是種族平權運動中最大也最難的課題之一。

Between the World and Me

Between the World and Me

在世界與我之間

在世界與我之間

Coates 解決這個難局的方法是,一方面樂觀肯定黑人的價值及優越,另一方面卻悲觀強調:黑人永遠不用期待美國社會會對他們平等待之,因為種族歧視與不公將永遠存在。

因此,不同於歷史上的黑人平權領袖或提倡者(如金恩博士、黑人平權同志作家詹姆斯.鮑德溫〔James Baldwn〕或近期的歐巴馬總統),Coates 拒絕給予平權的希望或夢想。他也不提倡黑人國家主義的可能(如麥爾坎X〔Malcolm X〕),他在書中給美國黑人(包括他兒子)的訊息沒有瑰麗的假象,只有冷冽負面的灰色。種族歧視是蝕入他骨子裡的痛,那痛對黑人來說再真實不過,是你的身體完全由不得你,隨意被社會蹂躪虐待糟蹋的錐心之痛,Coates 寫來字字控訴、句句都是利刃。

就是這個揭開事實真相及醜陋面的誠實以對,讓很多人(包括美國黑人作家童妮.摩里森〔Toni Morrison〕)稱Coates 為知名黑人作家暨平權運動者詹姆斯.鮑德溫的接班人。其實,他這本書的書信體寫法,也是師之鮑德溫寫給姪子的 The Fire Next Time但與鮑德溫大不相同的是,鮑德溫控訴社會不公是在鼓勵年輕一代美國黑人勇於抗爭,搏取平權的可能,Coates 卻完全抹滅這種可能,他寫出這些控訴不是要期待同情、理解或解決方案,而是叫美國黑人死了這條心,因為歷史告訴他們:永無翻身機會,所以大可不必跟美國社會爭論這些,或證明些什麼了。

Coates 是美國《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的專欄作家及記者,他的文字犀利,擅長剖析美國黑人在美國社會各個層面中的處境,除了批判白人特權一再被視為理所當然,也不滿對黑人的不公一再被粉飾太平。2008年,他的首部長篇非小說 The Beautiful Struggle 建立其獨特的冷靜灰色論調,接下來,他2012年發表的文章〈一位黑人總統的恐懼〉(Fear of a Black President及2014年的〈彌補的辯證〉(The Case for Reparations將他推上寫作生涯巔峰。Coates 精熟黑人奮鬥史,也能談論黑人屢遭警察施暴的背後心態結構,他更不畏多次拿美國好不容易選出來的黑人總統歐巴馬開刀,這一切都使他成為歐巴馬時期最重要的黑人社評家。

The Beautiful Struggle: A Father, Two Sons, and an Unlikely Road to Manhood

The Beautiful Struggle: A Father, Two Sons, and an Unlikely Road to Manhood

Coates 對於美國黑人處境的看法跟歐巴馬大相徑庭,所以很多人認為《在世界與我之間》就是他對歐巴馬八年執政的回應。歐巴馬雖然是美國第一任有黑人血統的總統,卻鮮少直接關注種族議題,相反的,其兩任任期對種族衝突的答案都是「希望」、「同理心」(empathy)或「融合」,他描繪的是一個玫瑰色的未來,要人民相信的是一個沒有種族問題只有階級問題的現在。歐巴馬並非美國黑奴的後代,也並非成長於永遠處在動亂與爆炸邊緣的貧窮黑人城市(比如Coates 長大的巴爾的摩),這些不同,都讓歐巴馬的黑人身分不那麼沉重,不那麼絕對,也不那麼難以掙脫。

Coates 認為,假若這個生於貧窮、長於街頭暴動的黑人身分從小到大制約並束縛著你,那麼談同理心只是空中樓閣,因為在社會的眼光下、在生命的選項裡,你永遠不可能被給予「不要當黑人」這個選項。如果永遠不可能跳開這個身分,又如何談同理心呢?於是,歐巴馬鼓吹的「同理心」或「融合」對 Coates來說,不啻是一個「何不食肉糜?」的答案。

因此《在世界與我之間》明白地對歐巴馬的提議擺了一個抗拒的姿態。Coates 不談同理心也不談融合,他向美國(白人)社會說不,只鼓勵美國黑人們在與社會征戰中去找到自己的價值。他的論點除了極度灰心,還可說是非常自我,非常隱世。他這個「說不」的姿態導致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極端,書中有一段提及 911 事件中,Coates 看到紐約下城被炸為灰燼,他心中卻無感,因為他的生活中早有太多悲劇;看許多白人警察、消防隊前往現場救災,全國充斥著團結一致的氛圍,他感到荒謬,因為他說這些英勇救人的警察消防隊跟亂槍殺死他朋友的警察「沒有任何差別」。問題是,難道被辜負了就可以合理化冷漠嗎?難道要求同理心太難就可以連同情心也吝於給予嗎?難道種族問題凌駕於所有問題之上嗎?在種族論述的框架之外、黑人面臨的難題之外,Coates 還看得到或感受關切其他議題嗎?

在一次訪談中 Coates 曾提到,他不是憤世嫉俗,只是就事論事。毋庸置疑,如童妮.摩里森所說,要了解歐巴馬時期美國黑人與白人之間緊張關係的消長,或社會結構的改變及分析,Coates 的《在世界與我之間》絕對是一本「必讀」之作。而我們可以思索的是,在「就事論事」之外與之後,是否能提供更多的可能性及出口,畢竟,一個不給未來任何希望的時代訊息,或許也終將只能得到一個最沒有希望的未來。



胡培菱
美國Rutgers大學英美文學博士,台大外文所碩士,政大英語系學士。主修種族研究、人權與文學、後殖民新殖民理論及世界文學。得過一個文學獎、一個碩士論文獎、部落格「萬事美好」獲全球華人部落格大獎評選為推薦優格。現任大學教師及專業書評家。一個台德混血小美女的媽媽,相信孩子眼中的世界與書本,同樣需要大人們去思索與質問。專欄文章見於《The Big Issue》大誌、MOT/TIMES、《旅人誌》。譯有童書《不歡迎大象》。個人信箱peilinghu@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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