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意見讀《紅玫瑰與白玫瑰》：「張愛玲其實不是那種警句型的作家，大家偏要摘出警句來。」

紅玫瑰與白玫瑰【張愛玲百歲誕辰紀念版】：短篇小說集二 1944~45年

傾城之戀【張愛玲百歲誕辰紀念版】：短篇小說集一 1943年

半生緣【張愛玲百歲誕辰紀念版】

我以前寫過一個小說，但是沒有出版，想來是寫得壞，其中有一章的篇名就是用了《紅玫瑰與白玫瑰》。張愛玲對我影響極深，但是要談她的作品與愛情，則是一個新挑戰，張愛玲不給無瑕無邪的愛情，在她的書裡幾乎沒有這麼一回事，思來想去，連快樂結局都少有，傾城之戀的流蘇嫁了范柳源、紅玫瑰與白玫瑰裡的振保「改過自新，又變個好人」。

年輕時喜歡《傾城之戀》，因為流蘇的「得意緣」，現在年紀大些，倒覺得《紅玫瑰與白玫瑰》很有中年的煙火氣息。本想摘錄幾句，一翻開就一直看下去，連摘錄都忘了。張愛玲其實不是那種警句型的作家，大家偏要摘出警句來，甚而要借她的名去捏造惡俗不堪的句子，她的文字魔力是一打開就忍不住要讀下去的。看完的感受是很複雜，到人生的某個階段，才知道複雜原是人生的原味。

我們可以從張愛玲身上找到什麼關於愛情的啟發嗎？從她的小說裡你得到的是人生，愛情也是人生的一部分，但僅只一部分，《紅玫瑰與白玫瑰》其實說的，是愛情對於振保這樣的男人而言，只是兩朵花。儘管有那蚊子血飯黏子的絕世名句，但是愛情在振保的心裡並不那麼重要，他最後也不是選擇了愛或忠誠，他有沒有愛過其實是個疑問，最後則是選擇了「變個好人」。

張愛玲的小說犀利而世故，是無情的，小說作者也需要這點淡定無情，才能擺弄筆下人物。許多作者往往忘了，在面對真實人生的時候，心頭湧現的權力感其實是假的，我們可以把身邊發生的事化為小說，擺弄一下讓它往我們所希望的方向發展，但是小說作者的難處就在節制，難就難在小說作者的權力癮頭一上來，把小說裡的人物背景都抹掉了，讓他們做出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選擇，張愛玲的小說好在節制，儘管文字華美，但是卻是讓裡面的人物各自活出自己的生命來，決不做過多的插手。

所以，《紅玫瑰與白玫瑰》才能如此鮮活，不只硃砂痣和明月光的譬喻，而在裡面的人沒有人是徹頭徹尾的一個「小說人物」，嬌蕊與煙鸝都有自己的生命，她們的生命兜兜轉轉，不被愛情所定義，不被男主角所限制，也不被小說家擺弄的無處可逃，小說的末尾他們的人生還沒有完，這點，令人感到餘味不盡。

如果想從張愛玲小說裡得出感情觀，其實就是這個「還沒有完」，但這個「還沒有完」，是一線希望，還是「有完沒完」，則是另一衷發人深省的地方了，沒有完是希望，有完沒完是膩煩。

再往下寫，就有邁入老生常談談人生的危險了，我們還是靜靜展讀張愛玲，不要想從中得出什麼「有用的教訓」了，因為我並不是喜歡被教訓的人，有些事物單純存在就很美好，如同她的小說。

靜靜欣賞一個極美的事物物件，便是最大的滿足，我想讀張愛玲便是靜靜欣賞，不要從其中找到教訓，她沒有教訓人的意思，我們也不必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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